“婶子这么老远来京城,一路劳顿辛苦了,家里好吗?”
谢刘氏结结巴巴地说:“不辛苦,不辛苦,家里都平安。贵人在宫里,一切都好吧?”
一旁宫女和一个有年纪的尚宫听了这话,都皱了起眉头,谢刘氏顿时又惶恐起来。
“我在宫里一切都好。”
这些话都是官样套话,下面谢刘氏还有一大篇话想说,可是就象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一样,就是说不出来。
她连帘子后面的人都看不见,一句“大侄女儿”到了嘴边都喊不出来。更别说喋喋不休诉苦索讨。
宫女给了她一张圆凳坐下,又捧了一盏茶递过来。谢刘氏想着这可是宫里用的茶盏,宫里头喝的茶,喝下肚是什么滋味儿她没品出来,捧茶盏的手倒是哆嗦起来了,盏碗和碗盖碰的叮当作响。
谢宁问:“婶子是一个人来京城的?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谢刘氏终于接上了话茬,赶紧说:“我带着你大姐还有妹妹一起来的,现在住在我娘家亲戚家中。哎哟这京城地界实在是贵啊,客栈真要住不起,大年下也不方例赁屋住。好侄女儿,你现在可是宫里头的贵人了,是娘娘啊。家里人过的这么穷酸寒碜,这可丢你的人啊。”
她下面的话又被宫女冷冷一瞥给瞪回去了,谢宁则是毫不意外听到这样的话。早就在意料之中,她甚至露出一点笑容。
谢刘氏真和她想的一样。
“有件事情要问婶子。我离家的时候,跟在我身边的杜鹃和秋分两个,她们现在在哪里?”
“啊?”谢刘氏愣了下:“那俩丫头?这么长时间了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好象是在庄子里做活儿呢吧?”
“婶子再好好想一想,这几年我还挺惦记她们两个的。”
她们俩是林家的丫头,身契不在谢家,谢家如果想发卖处置她们可不容易。但是她们势单力孤,真的被欺凌,被关起来了,也是求救无门。
谢刘氏一时间还真没想起那两个小丫鬟的事。把谢宁送走之后,那两个丫头还留在谢家。谢刘氏当然不能他让她们跑了,要是她们回谢家把事情一说,谢家只怕立时会来找麻烦。谢刘氏当时就让人把两个丫头一捆带到乡下庄子里去了,总之不能让她们胡乱嚷嚷坏了事。
她倒也没想关那两个丫头一辈子,只要谢宁被送走,进了京,送进了吕,那林家再来找麻烦也无济无事了,难不成他们能跟皇上过不去?还能闯进宫里去把人找回来不成?到时候自家也不怕他们找麻烦,说到底这能进宫伺候皇上可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好事,林家想找麻烦都不占理嘛。
谢刘氏当时和跟谢家老太太可是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个好办法,一劳永逸不留后患,幸好她们赶上了采选这事,平时想找这样的机会还没有呢。要是用别的办法处置谢宁这丫头,就算一时没事,将来林家找上门来终究是麻烦的。
那两个丫头后来怎么样了谢刘氏当真没在意,林家来过几回信都让他们搪塞过去了,后来打发人来探望,谢刘氏也拦着哄着算是糊弄过去。
她们唯独没想到谢宁会真的成了贵人,得了皇上的欢心。
现在谢宁突然问起她的丫头,谢刘氏心里一哆嗦,就怕她这是翻前头的账要找麻烦。不等谢宁再发问,谢刘氏赶紧说:“大侄女儿,你祖母、你叔父他们一直惦记着你。这回上京本来老太太也想一起来的,可是天气冷路难走,又赶在大年下她老人家才没有来。平时在家里头一天怕不念叨你好几回,听说你出息了,成贵人了,老太太高兴的几天几夜都没睡着觉,要去庙里上香还愿。老太太这么心疼你,你可不能把你祖母的恩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啊。”
谢家老太太对她有什么恩?有什么情?谢宁对这个祖母从来都亲近不起来,现在想想,连她的相貌都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头上系着深色的抹额,瘦长脸,是皮包骨头那种瘦,嘴边两道深深的八字纹,看着就是刻薄寡恩十分凶恶的人。
相由心生,谢家老太太的禀性确实刻薄冷酷,而且为人十分吝啬,对谢宁一向就从没有过好脸色,谢宁记忆中也从来没有从她嘴里听到过一句顺耳的关心的言语。谢刘氏现在说什么恩情,真让人觉得荒唐透顶。
谢刘氏话越说越流利,一张口滔滔不绝:“你大姐姐命苦啊,本来都在议亲了,谁想到她出门时遇上飞来横祸受了伤,人受了老大的罪不说,亲事也黄了。那些人欺负咱们谢家没靠山,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要是知道咱们家现在出了贵人,他们肯定跟苍蝇一样飞过来叮着。侄女儿你现在是贵人了,见的世面多,认得的人也多,倒是要给你大姐姐帮一帮忙,替她看一门好亲。你大姐姐和妹妹要是嫁得好了,对你也是一门助益啊。这一个巴掌拍不响……”
谢宁听着她滔滔不绝的越说越得意,话里话外用孝义亲情压着她,似乎她不答应就成了大逆不道了。
谢宁早就想到她会这么说。
谢家一家人对她连一点儿真心都没有,知道她现在获宠,一门心思想着从她身上捞好处。
杜鹃和秋分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舅舅和舅母知道她被谢家送进宫了吗?年前她写的信现在也该送到了吧,希望舅舅和舅母接到信之后不会太过于震惊。
她太想念亲人了。不过姓谢的这些人不在她认定的亲人的范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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