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子上墨痕很新,看得出这本册子是刚刚誊抄登记完毕,字迹却不是谢宁熟悉的往日里常见的字。
方尚宫解释说:“奴婢抓了个帮手,夏月的字写的倒是不错。”
谢宁笑着说:“那以后你可省力气了。”
方尚宫略一迟疑,轻声问:“皇上已经决意赐死明寿公主了?”
谢宁沉默的点了点头,纳闷的说:“就象有什么人在背后鼓动操纵一样,众口一词要求皇上 非杀明寿公主不可。”
当然这事不会有人在背后操纵,皇上心里肯定清楚。正因为没人操纵,所以这件事情才更让谢宁觉得古怪。
总不能这么多人全是明寿公主得罪过的人吧?这其中的原因大概只有皇上才能告诉她。
歇了午觉起来,白洪齐打发徒弟过来传话,说皇上召谢宁去长宁殿说话。
谢宁可有好久没有去过长宁殿伴驾了,有了孩子之后皇上只要得了空闲就会过来永安宫。而通常皇上是不会在大白天就过来的,一次两次没什么,次数多了御史就该说话了,皇帝总往后宫钻可是荒淫怠政的表现。
方尚宫领着青荷青梅替她好生收拾妆扮了一番,来接谢宁的轿辇已经到永安宫门前了。
从永安宫到长宁殿可不象之前还在萦香阁的时候那样遥远,从延宁宫右边的道路插过去,其实用不着轿辇,谢宁自己慢慢踱步过去也花不了多少功夫。
过延宁宫墙外时,谢宁忍不住撩起轿帘向外看了一眼。
延宁宫大门紧闭,毫无人气。玉瑶公主迁走,淑妃自尽,原本在这里伺候的人也都各自有了不同的去向。阳光映着朱漆大门上的一颗颗铜钉,谢宁忽然想起了头一次来延宁宫时的情形。
那天是淑妃生辰,延宁宫门庭若市贺客云来。那天谢宁还见到了玉瑶公主。一转眼此处已经人去屋空,大门紧闭,旁人怕染上淑妃的晦气,平时倘若经过都会尽量绕远一点路,不肯打这门前过 。久而久之,这里更显得冷落荒凉。
谢宁轻轻放下帘子,抬轿辇的太监加快脚步,很快就把延宁宫抛在了身后。
☆、一百六十二 书房
长宁殿还是老样子,谢宁下轿的时候,白洪齐笑呵呵的迎上来,扶着谢宁站稳,然后半躬身在前引路,轻声跟她说话。
“皇上午膳用的不多,传的点心也一样都没动。”
谢宁点了点头。这样的天气确实让人烦闷不堪,没有食欲。但皇上性子坚韧,以往比这再闷热的天气,他也不会如今日这般。
想必还是另有心事。
谢宁进去的时候皇上正站在窗前,听到她进来的动静头也没有回头。
谢宁走到他身旁。
从书房的窗子往外看,可以看见庭院一角栽的花树,树上垂下的花有如一串串珠络。
“上午明微来过,她想去看看明寿,朕准了。”
谢宁安静的站在他身旁。
“杀人总不是一件快事,不管杀的是谁。”皇上轻声说:“太后去时拉着朕的手,让朕一定善待手足,姐弟和睦。当时明寿只顾着哭,朕心里则在想着别的事,也就随口敷衍了过去。不知道当时她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会有今天。朕对明寿并无手足之情,就算有,这么多年来也被她一次又一次的消磨殆尽。朕只是想着,先帝时也曾经有过十王之乱,再往前数,文宗之时宫变,被牵连丧命者足有数千人。之前的每一代都有这祸患,朕的子孙会不会接着重复这样自相残杀的过程?”
谢宁心里一紧。皇上说的不无道理。
可是谢宁无论如何也难想象将来腼腆懂事的应汿和还是肉团子的二皇子,难道有一日也会为了皇位手足相残兵戎相见?
在帝王家,为了权势而生,也为了权势而死。
这样暑热的天气里,谢宁却觉得身上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虽然已经过了中秋,白日还是酷热难当,书房里纵然比别处凉爽也有限。
皇上握住了她的手:“是不是吓着你了?”
谢宁先是摇摇头,过了片刻,又点了点头。
“朕不敢说比文宗要强,可做皇帝,做父亲,总比先帝要用心得多。用心教养,也许朕的子孙将来不会重蹈先辈覆辙。”
谢宁全心全意的祈愿,但愿将来一切俱如皇上今日所言。
皇上将书案上的一道奏疏合起,唤了白洪齐进来吩咐:“你去一趟渭王府,既然联名上书是渭王领衔,这件差事就让他去办吧。”
办什么?
谢宁目光落在那道合起的奏折上,她想起来了,诸王朕名上书,是请皇上诛杀明寿公主。
那现在皇上让他去办差,就是去杀明寿?
吩咐完这件事,皇上似乎也不想在书房里多待了:“这里太闷,朕带你出去逛逛。”
谢宁应了一声,同皇上一起出了长宁殿。
虽然说在宫里住了五年了,她去过的地方却很少。后苑还熟悉一些,迁到永安宫之后,西六宫也算大致了解了。东六宫去的不多,先帝去后太后曾经把东西六宫的美人们几乎清理一空,皇上的妃嫔不多,东六宫除了两位太妃,其他地方几乎都是空置的,白天还好,听说晚上一片死寂黑暗,值守的太监都吓得不敢出门。
轿辇在月华门就拐了弯,看样子皇上也不是要带她去东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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