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也许她的亲生之子会用质疑、警惕甚至是敌视的目光看着她,方尚宫就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紧。
但是皇上居然不要任何明证,就这样相信了她。
不但皇上,连贵妃都相信她。
方尚宫把一碗团圆汤吃完了。
谢宁吃着这团圆汤,心里也是百感杂集。
她心里从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总算是全明白了。
方尚宫对权势并不热心,她一心只扑在了皇子与公主身上,照看得……真是如同己出。
那不是什么忠心,也不是为了攀附、表功,那是打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关爱。
现在她明白了,那不是视如己出。也许这世上真有圣人可以幼吾幼及人之幼,但方尚宫不是圣人,她的确是在幼吾幼而非人之幼。
一个做祖母的人怎么会不真心关爱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
而皇上想的什么,在座两个女人都看不出来。
如果皇上的心思那么容易从脸上看出来,那皇上也未免太没有城府了。
等到这一顿晚膳终于用完,方尚宫站起身来,说话之前她先顿了一下。
做了多年的奴婢,开口之前言必称奴婢这习惯已经深的刻入了她的骨头里,她也是嘴都张开了,又硬把那两个字咽了回去。
现在真相都已经挑明了,她再那样自称显然不相宜的。
“时候不早了,娘娘身子尚虚弱,该早些歇息才是。”
谢宁看得出来方尚宫的意思。
事出突然,大家是该好好的静一静。
“那方尚宫也好生歇息。”又提高声音吩一句:“青荷,让人点灯笼,好生送方尚宫回去。”
皇上往前迈了半步,看起来似乎也想往外送的样子,但是青荷很快走了进来,行礼应答之后要送方尚宫出去。
皇上站在那儿目送方尚宫出了门,过了片刻才出声,朝谢宁说:“晚膳很好,这汤,也好。”
谢宁站到了皇上身边。
她看得出来皇上心绪不宁,也知道他是舍不得方尚宫这就走的。虽然还同住在一座宫中,甚至明天一早就又能见着面,但是……他们不是普通的母子,而是被人力硬生生分离三十来年的亲人啊。
“方……方尚宫说的没有错,你今天实在太过劳累了,该早点歇息。”
谢宁还没有出月子,皇上是不能在她这里留宿的,以往都是另居别殿,但今天皇上实在舍不得走。他心里闷了好多话无人可说,谢宁现在身子虚,可皇上仍然本能的想伴着她,离她近一些。
“朕就在这屋里歇吧。”
谢宁有些意外,她想了想说:“皇上在外间睡吧。”
外间也有床榻,不过一直空置,现放铺盖也来得及。皇上其实对于日常起居并不挑剔,这个谢宁从第一次被召去伴驾的时候就知道了。那天她和皇上一起用了晚膳,一国之君的晚膳就是简简单单几道菜。平时衣饰也从来不爱繁复讲究。所以虽然外间的那床榻让皇上睡是有些勉强,可皇上自己却肯定不会计较。
皇上想着的却是想和谢宁同睡一榻。
虽然总有人说产后的女子不洁,但是皇上心里却是一点儿都不在乎的。
有什么不洁呢?她是他的女人,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吃了那样多的苦。皇上只怜惜她身子虚弱,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什么污秽不洁。那种什么生产之血会冲了龙气的说法,他一个字也不相信。
☆、三百五十三 同榻
整座宫城里,不,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天下,谁能管住皇上?
反正夏月和夏红两个一声没吭就把皇上的铺盖放在了谢宁这些日子安歇的床塌上,细心体贴的准备了浴水,然后就跟两个没长眼睛没长耳朵更没长嘴巴的木头人一样退到屏风外头去。
皇上泡在浴桶里的时候谢宁也在宫人的服侍下洗漱了。她确实有些精神不济,但躺下来之后一时又睡不着。听到那边水声响,料想皇上是洗好了,想欠起身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全身僵的象石头。
皇上已经回来了,身上还带着水气和皂角的清香,就这么躺在床榻外侧。
皇上伸过手臂揽着她,一直象飘在半空中的惶惶不安的两个人的心终于凑到了一起,相互依偎着,从对方身上得到安静与坚持的力量。
本来睡不着,还想再说几句,虽然要说什么自己也还没理出头绪。可是不知道怎么,这一刻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就想什么也不管的好好睡一觉。
两人几乎都是几个呼吸间就都睡着了。
外头守的着夏月可不敢放心的睡,把两张椅子拉近些,一张坐着,一张用来垫着脚,以免值守一夜之后脚肿的都挤不进鞋。
这会儿青荷进来了。
夏月机灵的翻身坐起,还往前迎了两步,放轻了声音说:“青荷姐姐怎么过来了?今晚我上夜,你只管放心歇一晚去。”
“皇上和娘娘歇下了?”
夏月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轻声应:“歇下了。”
青荷有些担心,但听着内室并没有动静,想来二位主子没有什么亲热之举,这才松了口气。
“青荷姐姐也太操心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难道还有谁敢说三道四?”
“那些人闲着没事做,背地里不定嚼什么蛆。他们或不敢非议皇上,可是对咱娘娘就未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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