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日夜交际,阴阳相和。暮色像张网,将世界万物笼罩,泛淡淡金光。吉时。
院外锣鼓声忽的响起,吹吹打打,喜庆非常。有人燃起鞭炮,惹得鸡鹅蹦跳着躲,叫声杂乱高昂,似要冲破天际。
琬宜攥紧手指,小心呼出一口气。
平复了一白日的情绪,到现在才发现并无用处。心跳只在一瞬间就失了衡。
杨氏往外扫一眼,笑着拍拍她肩,“出了这门,就是我家媳妇儿了。”
琬宜随她目光往外看,窗棱把外面分成小小碎块,隐约可看见门口一抹高大身影。与她一般无二的红色,脊背挺拔,好像也正定睛往她这边瞧。
那人就要是她的夫君。她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一时失语。
杨氏叫几声琬宜名字唤她回神,又拿着红盖头落她头上,去牵她手,“到时候了,走吧。”
鞭炮燃尽,那边喧闹吵嚷传进耳朵,好像是春东的声音,正大声可旁边人笑闹说话。来的人比她想象中要多,小小院子热闹非常,她仔细分辨,听不到谢安。
琬宜整理思绪,应杨氏一声,站起身随她步子往外走。
脚步发软,像是踩在云雾上。
盖头挡住眼睛,只看得见脚尖前几寸土地,前路茫茫未可知,琬宜心中五味杂陈,欣喜紧张,慌乱无措,可许是因为嫁对了人,并没有不安。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鼻端有浓浓硝.烟味。
阿黄蹿到她脚边,仰头看她,琬宜弯唇。
临安有习俗,新娘子出嫁时脚不沾地,要由兄弟背进轿子,到了夫家,丈夫抱出。
杨氏和琬宜说过这事,她并没在意,只当这步也略过去,等心神稳些,就想要踏出门槛,却被杨氏一把拉住。她笑,“新娘子不能踩地。”
琬宜一滞,并未立即明白她话中深意,下一瞬,谢暨过来弯腰蹲她面前。
他回头,咧嘴笑,“对,得由我背。”
谢暨比刚归家时又壮许多,轮廓中有些谢安的影子。平日里也是雷厉风行的剽悍少年,刚见面时还对她吹眉瞪眼毫不客气,现在却很乖地把背给她,要背她出嫁。
或许因为日子特殊,琬宜比平日更加敏感,看他脚上黑靴,眼眶渐湿。心中酸涩的说不出话。
杨氏捏捏她指肚,琬宜这才醒神,由她搀着伏在谢暨背上。
他背着她站起来,肩膀仍有些单薄,但并不吃力。短短一段路而已,从西偏房到正房,杨氏的屋子做喜堂。
耳边些许风声,人群小声交谈,全成了背景,只有心跳声被无限放大。
谢暨往上颠她一下,笑着说,“姐,你太轻了。”
琬宜抿唇,还没说话,就听杨氏从后面追上来,小声骂他,“不是姐姐了,再不改口让你哥揍你。”
谢暨小声哼一下,没反驳。琬宜还含着泪,却也想笑。
再走几步,正房门槛就在眼前,身边传来熟悉气味。谢安从谢暨背上接过她,沉声说,“我来。”
他动作轻,琬宜并不觉颠簸,自然落他怀里,臂勾在他颈上。
谢安沉默着,脚步稳健,一手扶着她背,一手托着膝弯。琬宜从盖头缝隙中看见他腰上红带,上面还拴着她做的流苏,她指头动下,想去摸摸,被谢安握住。
他依旧目视前方,嘴上训她,“今天不许胡闹。”
手背肌肤感触到他掌心温热,琬宜靠在他肩上,听他言语,这才觉得身边世界是真实的。
她真的嫁人了……在经历了生与死,经历了逃亡,甚至一度万念俱灰之后,嫁人了。
嫁给一个看起来难以亲近,可在她面前肯伏低做小,愿哄她疼她的男人。
他脾气不好,可对她总是耐心十足。肩膀宽阔,能为她遮挡风雨,让人心安。
没多几步,走到天地桌前。大红喜烛摇曳着,杨氏面上带着止不住的笑,端坐一边。
谢安稳稳将她放下,外面人也都涌进来,围聚在两侧。他们没说话,但琬宜还是能感觉到在被许多目光注视,她生性羞涩,手指不由在袖里搅紧。
裙摆堆叠,在刚才动作中褶皱一块,露出绣鞋一角。谢安瞧见,蹲下帮她轻轻抚平,众目睽睽下,他旁若无人般自然。
起身前,手指轻轻点一下她脚背,旋即离开。琬宜懂他的意思,“我在,别慌。”
琬宜抿抿唇,往谢安身旁小心蹭一点,被他握一下指尖。肌肤接触间,传递的不止热度,紧绷心弦倏地松下,只一瞬间便就觉得舒缓许多。
琬宜低头看着自己裙摆上交.颈鸳鸯,心中想着,谢安是真的好,她也是真的幸运。
傧相高唱祝词,谢安带着她一同行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从此以后,这就是她名正言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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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一切后,天已黑透,繁星点点,围绕一轮银月。
宾客并不在家里逗留,宴席定在福满楼,路途不近,谢安并没跟去,只让春东代劳。不多会,门外马蹄声鳞次响起,院里又恢复安静。
只剩门口一堆爆竹碎纸,阿黄从中打滚而过,沾一身红色。
杨氏并不一板一眼,按着习俗在被上洒了花生,再送来生饺子和合.卺酒,便就退出去。谢安原本的屋子做喜房,现在偌大空间,就他们二人。
屋里家具被褥都是崭新,每一件都是琬宜亲手挑选布置。谢安不挑,她说什么都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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