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滟!”原本靠向我的他,惊叫着冲过去,紧握住了她那只骇人的手,也染了一手鲜艳的红。她的身体像秋风中的树叶一样,翩然而下,将她从前的优雅演绎得分外到位,最后软倒在他的怀里,而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仿佛在宣告着她的胜利,眼睛一动不动地落在我身上,僵硬而固执,声如蚊蝇地说:“我……要……你……后悔……”又是一口浓稠的血……嫣红一片……
我哑然无语,疯狂蔓延的恐惧震住了四肢百骸。她用死,来战胜他对我的宠爱!她宁愿坚qiáng地死,却不愿这样卑微地活着在我对她造成的yīn影里,以生命为代价来剥夺他对我的爱。她太可怕了!
我满眼触目惊心的血红,红色的衣衫,红色的血,就连她的笑也被渲染成了残酷而妖艳的红色!
“滟——”他长嘶一声,怀里的人已双手垂地,那刀深cha在她的胸口,血花将他的衣衫染红了,还爬上了他的脸。那双眉紧紧地结在一起,他的脸漠然了,用结实的臂膀把满身鲜血、毫无生气的她搂住,吼出一声五味杂陈的话:“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报复……你为什么要报复……为什么……”
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悲愤的声音,第一次看他发狂吼叫的样子……那不是为我,而是为这个出身高贵,宁愿用死来验证爱qíng的女人!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突然之间变得可贵起来,作为一个倾尽心血为他谋权天下的女人,虽然没得到他一生最可贵的爱,却有一颗如血一般火热的心。不管她是否做过许多错事,却仍是最爱他的女人!如果不是我的出现,这个菲图皇朝将是一个帝后和睦的趋向繁华的王朝……
那刀是她自己握杀的,然而我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时候,所以这一刀不仅仅是结束了她的生命,还深刻地割裂了他与我的感qíng,而她的脸上,缀着微笑,那是打败了我而发出的笑……我惨笑一声,突然敬佩起这个女人——这个骨子里血xing十足的女人。她只用一瞬间就成为了他身上永久的烙印,使他背负上歉疚的罪名,而我正是这份歉疚的载体。一切事物都因为她的血而停滞了,连那夜合花的浓香也因为血的浓重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血,热的血从她身上的刀口处急驰……我忘记表qíng,忘记叫喊。宫女们也忘记尖叫。殿内静得压抑、窒息,唯有血的腥腻在空气里慢慢弥合。
她死了,一双秀雅的眼带着微笑——不,应该是对我的嘲笑——一直落在我身上,不曾移开!为什么一个这样拥有权贵、聪慧的女子,要选取这样的方式来报复?我的身体在发抖,为她这样的举动不知所措,更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试着叫他一声:“昕!”
他抬头看我,深深地迷惑,像被什么卡住了喉咙,哽咽着问:“你为什么要来?”
他在质问我!我为什么要来?我也不知道,难道我真的是来看热闹?像秋兰说的一样?因为这句问话,我张惶不安。她说,不是她害死皇甫烟玉!那么,难道是我?我陷入了不可消除的僵局,重新凝视着自己这一双手,难道它们也沾染了罪恶?“昕——”
他抱着她火红的身体,重复地问:“你为什么要来?”怀疑、不安、严酷占据了他的双眼,晦涩地看我,唯独没有爱的痕迹。
“我……我来看你!”也许,满眼的血让我愧疚,或者说是一种油然而升的同qíng,原本理直气壮的话居然被我说得生硬、结巴。
“你走,回宇阳殿去!”他抛出生硬的言语,再不看我。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已不语的他低头锁住逐渐没了温度的姬滟。她那身张狂的红衣让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选择这样的路!一个原本坚qiáng的,拥有莫测城府的身为后宫之主的女人在绝望的时候宁愿用死去留住她所爱的男人,也不要活着看这个男人独宠我这个宿敌!而且,她最后还用了卑鄙的一招,将皇甫烟玉的事又套回了我身上,所以深爱我的那个男人犹豫了,冷漠了。
“我走,我走——”做什么皇后?开什么玩笑?他是个君王,可他不该这么冷漠,不该!仅是这么一瞬,我感觉到了他的陌生,内心突然涌上一股害怕,伸手捂上了小腹,仓皇而逃。好,我走!我没有眼泪,我相信他爱我,但是现在这份爱中间因为姬滟如此激烈的死生出了难以愈合的伤口!以后,我们还能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吗?
心乱如麻的我qiáng撑着不堪重负的躯体紊乱的我qiáng撑着不堪重负的躯体,远离殿中属于他们两人的空间。出了正阳宫宫门,太后已到,我诧异着行了礼,不等太后允可起身,旋身而去。
太美好的东西并不一定都能实现,现在这宫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了,可姬滟却是这么狠地在我和他之间筑起了一堵厚实的高墙。眨眼之间,美好的一切都变作了未知数。想着这些,我思绪起伏,神qíng恍惚。
“娘娘?您在想什么?”冬兰憋不住地问,杏眼中全是惊乱。
“没什么!”原本渐热的夜被满脑的血红撵淡,收紧披风,我两手jiāo缠,踌躇不前。十五,我不会再穿上那身高贵的朝服,因为从头到尾,我都不想!做皇后的,永远只有姬滟一个!
乾坤(1)
十五,夏阳高照,酝酿着即将爆发的炎热。
皇宫里,处处压抑,我透不过气来,头顶狭小的天,眼望飘逸自在的云,不禁泪流满面。我曾那么地向往自由,曾那么地深爱他,但现在我应该怎么做才好?这皇宫里,终于只留下了我一个,代价是鲜血和生命,原本的立后仪式已变成皇后姬滟的葬礼。他和我之间的嫌隙由此而生,与这一切是谁的过错无关!我站在全皇宫里最高的拥景楼上,俯瞰着皇宫的金瓦红墙,群阁众殿都落在明亮的阳光里,灿烂炫目又森冷落寞。
“娘娘!”chūnjú担忧地看我,递上一方绣有一对鸳鸯的锦帕。
“这宫里,再不会有皇后了!”我接过锦帕,扬声轻笑。
“娘娘,不管怎么说,皇上从今后就只有您一人了!”chūnjú轻声说着。
是吗?让他独宠我一人的目的达到了,可接下来呢?我笑她的天真。皇宫的可怕之处就是它会在人毫无知觉的qíng况下吞噬人的善良,它会让人在宠rǔ之间慢慢消亡。它表面辉煌,却是个埋没人xing的地方。“沐妹妹!”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我安然转身。皇甫文玥就站在面前,面色十分忧虑。
我低头,声如和风,教她看不出任何qíng绪来:“皇后的送葬仪仗已经出发了吧?”那是一场专为姬滟举行的国葬,送葬队足有上千人,皇甫文昕亲自随行。
“一大早就出发去皇陵了!”她走近朱红的栏杆,与我一同看这华丽的宫殿,“妹妹有心事不妨说来听听,也许说出来会好过一点。”
“我觉得厌倦,累了。在皇宫里,每个人都会受到不同的伤害,甚至是死!比如烟玉公主,淑妃,还有皇后……”说起皇甫烟玉,我便内疚起来,事实上她确实是有哮喘,只不过备膳时曹和将这个信息在上报之时故意作了隐瞒,所以那晚的菜谱里就存在了“豆腐、jī蛋、虾仁”等能引起哮喘的食材,而皇后为了能挽回他的心,不惜铤而走险,最终导致了一出悲剧。我也有错,错在让他独爱了我一个,违背了这个朝代该有的逻辑。如果不是我的存在,说不定一切都不会发生。
“妹妹,你……”面如姣兰的她睁大如水秋瞳,专注地看我,想把我看个透彻。
“我真的厌倦了,超乎寻常的厌倦。皇宫处处埋人,不适合我,即使从今而后没有争斗,我也活不长久。”两天来,姬滟绝望的眼神每每浮现在眼前,我就会由心打着寒战。他没有来看我,因为看到我,他就会想起对姬滟的愧疚。在qíng感上,他没有错,姬滟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错在我们都太专qíng于一人。
“妹妹,时间可以淡化一切,给皇上一点时间。他太爱你了,要知道皇朝开朝两百年来,只有他做到了独宠一人。”听着我淡漠的话,她灿若星辰的眸子写满了焦急。
我不语,端端地看眼前的一切,暗念,时间可以淡化一切,也包括我们的爱……
末了,我们都一言不发,在黯然中度过这一日。
三天过去,他还在皇陵未归。
宇阳殿内,进宫来探我的蔷蔷和薇薇十分卖力地讲着些市井笑话,以求让我放松心qíng。我看着亭亭玉立的她俩,始终笑不出来,沉郁的心一直停留在那晚的黑暗中。血色与夜合花的香始终在我周围徘徊,我无法解脱。
“来,你们过来,给我说说现在京城都流传些什么?”我朝两人招手,很想知道百姓是怎么在看我。
“娘娘,这……”两人有些顾忌,不敢轻言。自从皇陵回宫后,她俩就再不叫我“姐姐”,而是称呼“娘娘”了,话里话外都多了敬重。如今其父的冤案已被平反,兄长司马傲绝也封了将军,有了独自的府邸,两个小丫头总算有了一个家,虽说经常在醉枫楼忙上忙下,却没沾半分世俗气息,颇让人欣慰。
“说吧,我就想听实话!”人有了权力后就是这样,连最亲的人也不得不小心应对。
“娘娘,民间众说纷纭,很多人都说您是妖妃,害了淑妃娘娘和皇后娘娘。”薇薇实话实说,完后咬唇看我,忐忑不安。蔷蔷也是同样表qíng。
我笑道:“没事。我早料到了!”好端端地,淑妃自缢,皇后也选择了自杀一死,早就对我心存忌恨的姬元烈父子俩怎么会放过我?就算他们手无实权,多年掌权之下门生众多,随便放点风出去,皇城就该流言四起了。看吧,过不了多久,全皇朝的百姓都该指责我了。用过晚膳,差人送走了姐妹俩。我漫步在香气四溢的御花园。夜魅之中,星空皓月,让人神清气慡。他应该快回来了!我不停地安慰着自己,他会回来的。
“谁?”秋兰的叫声,将恍惚的我吵乱。
“你们想……”后面的话我还没说出,异香扑面,神志便堕入无边的黑暗中。
醒来,我身在一辆宽大的马车里,手脚被缚,可能路面极不平稳,马车摇摇晃晃,直觉自己已经身在郊外。一个身着藏蓝色衣衫,有着晴空一样温软面孔的男子就坐在我对面。见我醒来,他头也不抬地笑了笑。
52书库推荐浏览: 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