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被赵珒扶着坐起,大声吩咐手下的人去把郎中找来。
拾光靠在赵珒身上,他的身体原本就已经虚弱不堪了,而此时不断从身体里流走的血也开始慢慢带走他的生气。
他还是对薛令微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叹了一口气:
“这回,我是真的要死了。”
薛令微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寒露的秋,她第一次见到的赵珒。
他现在的眼神,还是一如当年那般温和。
“你爱的那个赵珒,并不是我。”拾光的声音越来越弱,“你放在心里的人到底是谁,其实你很清楚……你是个好姑娘,是我们不该、不该把你牵涉进这一切来……”
薛令微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姌姌,对不起。”
——那年深秋的初见,是他的欺骗,也成为他对她的唯一亏欠。
薛令微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眼泪开始滚落。
泪是冰冷的。
后来,拾光再没了气息。
郑贵妃木然的才刚走到大门口,就听到赵珒的那一声呼喊。
她连大门都没有迈出去,整个人只是怔怔的站在那里。
她僵硬的转过身去,看到躺在血色里,那个永远不会再跟她说一句话的人。
眼泪模糊她的视线,她想起阳春三月的苏州,十几岁的少年,拉着她的手,唤她的一声声“阿姊”。
她又想起他们站在街道旁,看新郎骑在马上,将自己的新娘迎娶回家。
他看她眼中的羡慕,对她道,将来他也会这样迎娶她回家。
她一直记着,满心期盼他迎娶她的那一天到来。
可那时他们怎会想到,他们永远没有那一天了——
郑贵妃忽然大笑,又大哭。
薛令微抹去遮了视线的泪和雨水,听到郑贵妃的笑声和哭声,踉踉跄跄的朝郑贵妃走去。
她抓着郑贵妃,狠狠摇晃她:“我的儿子在哪里!在哪里!”
郑贵妃却像是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口中一直念念叨叨的。
“你说!快说我儿子被你藏在了哪里?!”薛令微声嘶力竭,狠狠将她推在地上。
郑贵妃的额头磕在了大门槛上,血顺着额流下来,她却浑然不觉,趴在地上,不知在寻找什么。
薛令微干脆不再理会郑贵妃,折身回去。
赵珒看到薛令微发疯一样在长公主府里漫无目的寻找孩子,她的发髻早就已经散乱,整个人狼狈不堪,红着一双眼,脸色也极为苍白,手也不知是被什么划破了几条口子。
他拦住她:“姌姌,你冷静些。”
她这样找,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你走开!”薛令微狠狠推开他,自己却一个不支跌坐在地。
她无力又无助的放声大哭。
赵珒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咱们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你这样下去会伤了自己,孩子一定能平安的找出来,只是你不要这样对自己,好不好?你这样伤自己,我该怎么办呢……”
薛令微没有再推开赵珒,只是抱着他,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赵珒,怎么办?孩子要真有事,我可怎么办?……”
“别怕,别怕,孩子不会有事的,我在,我会把孩子找回来,平平安安的找回来。”
薛令微靠在他的肩头,却忽然摸到一手黏腻。收手一看,竟是一手的血。
她这才抬眼朝赵珒看过去,发现赵珒的脸色竟是格外的苍白。
“赵珒,你……”
她发现,赵珒的后背,竟有一道五寸长的伤口。
他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赵珒没说什么,只是将她抱在怀里:“别怕,也别担心,都会没事的。”
与此同时,钱仲顶着雨回来了。
“督公!殿下!小世子平安找到了!”
赵珒大喜:“在哪里找到的?”
“这还是多亏了薛姑娘……”
薛令微还没听到接下来的话,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
等薛令微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了。
昨夜她昏过去之后,赵珒就将她带回了督公府,她一直昏睡到现在。
醒来之后,回想起昨天的一切,薛令微仍觉得是场梦。
后来她从赵珒口中得知后来的一切。在池台知道薛令微的儿子丢失的那一刻起,薛淑河也没有闲下来,她之前为了躲避锦衣卫的追捕,在京城结识了很多人,她乔装乞丐的时候,甚至都跟乞丐拜过把子兄弟。
所以当发现几个可疑的男人带着一个孩子在市井间经过,薛淑河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她没有来得及通知其他人,生怕跟丢那几人,便先尾随那几人来到了已成荒宅的长公主府,在那几人要将关着孩子的笼子埋到长公主府后园之前,将孩子救下了。
只是那几人身手不凡,薛淑河带着孩子,自不比平时敏捷。虽然成功救下孩子,但她身上也因此受了不少的刀伤,脸上也都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那几人紧追不舍,她负着伤若是再遇到那几个人,事情会更加麻烦。所以薛淑河只能带着孩子先躲进乞丐窝里,再让那些乞丐伺机查看哪里有锦衣卫或者是东厂的人,结果这一躲,就一直躲到天黑,才正好等来了钱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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