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明空, 师父叫我来照顾你们。我说,你们两个小娃别站在风里, 着凉了师父还得怪我。”
小和尚虽是新来,但颇有慧根, 是寺里重点培养的对象,做这些琐事他当然自觉大材小用, 毕竟耽误了他学习参透佛法,但师父说这是对他的磨炼, 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过来。
“明空,我叫祁苏,我不是小娃。”男孩站起身冷眼看着对面的小和尚,语气不善。
明空听说他刚失了爹娘,懒得与他置气, 转而对着旁边女孩笑着开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眉清目秀,小小年纪已经出落的相当好看。
她刚被老太爷买过来,小和尚是她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对她笑的人,他笑起来,像是清晨天边升起的艳阳,暖暖的好看。
小女孩没那么害怕了,她揪着衣角,嘴边扯起一抹小心翼翼的笑容回应。
“明空哥哥,我叫紫烟。”
小和尚听到‘哥哥’两个字,愣了愣,半响了笑道:“算了,你年纪还小,等你大了,要喊我明空师父。”
“嗯!”
小和尚十六岁,要出一趟云游远门,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山脚下,两个小孩在送别一个少年,一个泪眼里满满是不舍,一个冷眼里藏着满满的不舍。
“明空哥哥,你多久才能回来。”长了两岁的小女孩,哭起来还是惊天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
明空矮下身用袖摆拂过她眼角的泪珠,“很快就回来了,我只是去游历,又不是转投别的寺庙。”
小男孩一旁冷冷道:“他们说你要去半年,这也是很快么。”
女孩闻言哭得更厉害。
小和尚瞟了男孩一眼,不理他,“紫烟,你帮我做一件袈衣,你做完之前,我一定回来。”
“真的吗?”
祁苏:“哼,紫烟你还信他,他定然是骗你的。”
小女孩挡在两人中间,抽噎着转过头,“公子,你相信奴婢,明空哥哥是出家人,他从来都不骗人的。”
后来,小和尚还是在半年之后,才回到的福源寺。
这次只有女孩一个人,她站在寺门口,举着慢腾腾做了半年还差最后一粒扣子的袈衣,蹦跳着挥舞,“明空哥哥,我就知道你没骗我,我还没做完呢,你就回来啦!”
小和尚看她笑靥如花,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道不好。
师父,我知道,你说的是何磨砺了。
小和尚二十岁,也改了法号,成了一个端容肃穆的大和尚。
少女下山已有一年,但每隔几个月便要坐着车马,上福源寺来送些衣料用品。
“明——心尘师父,这是我做的袈衣,带给你看看合不合身。”
“施主不必费心,贫僧寺庙里用度足够,无需浪费。”
“心尘师父,可这是我亲手做的”
和尚容色平淡,双眸无悲喜,“贫僧说过,施主与贫僧之缘,一年前在离寺前便已断了,还请施主不要再执着。”
少女抬头,像是没听见般,扬起笑容如旧,“心尘大师,那我下次不带衣裳了,做些素点送来好么。”
“施主,你以后不必再来。”
空旷的山脚下,只留下少女一个人,站在风口久久没动。
大和尚年过二十五,成了寺里的代主持,但他始终不愿做主持。
有一日山脚下来了人。
那小厮哭着把事说完,拿出一封信:“心尘大师,紫烟姐姐跟着夫人走之前留了一封信,说是给您的,公子叫我送来。”
心尘接过信,手上有几不可见的一丝颤抖,“多谢施主。”
夜半三更,无人时,他才敢打开信笺,上面只有短短四个字。
“明空哥哥。”
“心尘师叔,已到寅时。”
“嗯。”
心尘睁开眼,外头是漆黑一片。
他起身推门,左手把着一串浅纹木珠,右手则提上了一盏上了年岁的小烛灯,烛灯发出的光幽幽暗暗,勉强能照清前头的路,但他走的很顺。
走了十几年,便是不用烛火,他闭着眼大概都能走下山路。
寺门口早起扫地的新沙弥看着心尘的背影,向身边的前辈问道, “师兄,你知不知道山脚下那个坟堆是谁的?心尘师叔好像每天早上都会去,听说去了有十几年了。”
师兄忖了一阵,“是以前寄住过我们寺里的一个施主,跟着她家的夫人一道往生,葬在咱们福源寺的山脚,大概想沐着佛法吧,心尘师叔慈悲心肠,每日都去念经。”
“噢。”新来的小沙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山脚处巨石背后,有一座坟堆,干干净净地没有一点杂草,碑上简单刻了亡者的姓氏名字。
心尘伸手拂开碑上的尘埃,“今日我想起了许多事。”
话语戛然而止,良久之后,他闭上眼呢喃,“你又何必如此,有家不归,要葬在此处。”
晨曦开始透出第一道光,心尘拿着烛灯,转身走向山门石阶。
如这十几年来的每日。
他掸了掸袈衣,撩袍从第一阶开始跪拜,孤高清瘦的身影混在半山的缥缈晨雾中,缓慢而虔诚地一点点向上,逐渐靠近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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