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的相当了不得。”林太太小呷了一口茶。
“像他那样二十六岁就当教授的人,放眼牛津也是少有的,说来他当教授时,比牛顿还小一岁哩。”医生逐渐亢奋,“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您讲。”林太太一双妙目眨也不眨地盯着医生。
“这意味着,林太太,您面前坐着一个将会改写历史的人——带着一群天才改写历史!”
林太太并没有听太明白,她不懂为什么教一群很聪明的学生就能改变历史,她暗笑医生话说得颠三倒四,但面上仍是一副惊奇的表情,甚至可以看出津津有味的意思。
凯思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医生这才醒悟自己话说得有些多了。他笑道:“凯思他汉话说得不好,为了方便交流,我来帮他翻译。”他转过头正要把相同的话用英语转达给凯思,却被拒绝:“哈瑞,你们又没有用《诗经》交谈,我听得懂。”
医生狡黠一笑:“我夸人的本事又提高了不少。”
凯思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准备翻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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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刚才我的好友所说,我曾经在牛津大学担任格致学教授一职,但现今我已辞退这份工作,独身一人来到中国。”翻译到这儿,医生忽然回头,瞪着凯思,悄声道:“你还想不想娶媳妇了?”
凯思道:“我必须诚实。”
“行,您最诚实。”医生翻了个白眼,转回头继续翻译:“我现在没有工作,但我存留的薪水暂时还能支撑日常生活。希望您和您的丈夫不要介意。”
“我之所以希求您俩位的体宥,是因为我深深地爱上了您的女儿,林自南小姐。就在我借给林小姐的书中,她也向我表达了同样的心意,这就是为什么我敢如此大胆地坐在这儿,真诚地说出我的想法。我想向您的女儿求婚。正如我好友所说,我二十六岁就当上了教授。我此前心无旁骛,将所有的生命都献给了格致学。如今我遇到了您的女儿,我意识到,此后的生命,只有奉献给她,才能获得意义。只愿您和您的丈夫能够成全。”
林太太听得呆了,她手中的茶盏顿在嘴边,面上的笑也凝住了。凯思温柔又紧张地盯着她,盯着她微微颤动的嘴唇。半晌,林太太终于说话了:“这可是大事儿,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得问问我家老爷去。”
刚进了天井,便见得林老爷挑着烟管在逗鹦鹉。林太太远远喊了他一声:“老爷,有事商量,大事!”
近前来了,林太太才道:“你知道么?邓医生上回那个洋人助手,也就是近些儿给南儿送书的,求亲来了?”
“求谁?自南么?”
“还能是谁?难不成要锦儿那丫头呀?”
“洋人?想娶个咱们这儿的媳妇?”林老爷似是回忆起什么,眉间敛了怒气,“他闹着玩儿的罢!”
“才不是。人家连在哪儿读书,做什么事都说了,模样那是一个认真。”
“他做甚么的?给医生打下手?”
“好像说是什么‘牛津大学’的教授罢。”
“牛津大学?”林老爷改换了脸色,兴致上来了,连忙问道:“像他那么年轻……我上回见他,觉得年纪也不大。”
“医生夸他夸到天上去了。”
“牛津大学的教授,怎么夸都不过。真是年少有为,我瞧他那个样子,是挺斯文的。可他怎么看上自南了?”
“我估摸着是上回医生来看诊的时候见着了。我送他们出去时,正好撞见了南儿站在院子里。想必是这一面,教他有了印象罢。后来他不是总送书来么?说不定南儿在书里给他写了什么哩。一来二往,不也就……老爷你晓得罢。”
林老爷沉吟半晌,道:“嫁个洋人,还是太惊世骇俗。”
“别的洋人不论,嫁他还是益处多多,”林太太竭力劝着,“老爷您想,他是教授,这名望总有了罢;能当教授,也不会缺钱花罢。南儿嫁过去,还能不享福?走在外面,人家都说是教授夫人,也风光呀。他专心做学术,不会生些乌七八糟的心思,南儿跟他也省心。多好一桩事儿,您说是不?这样多好处,还抵不了他一个洋人的身份么?老爷您也是留过学的人,洋人见得不少,不会像别人,心里装的尽是偏见,所以我才敢跟您提这事儿呀。”
林老爷听了最后一句话,心中舒坦自是不必说,他道:“我同意也不够,还得问南儿的意思。”
“放心罢,”林夫人笑道,“既然人家都敢来求亲了,想必两人是说好了的。”
“行,我同你上前堂见一见这位。”
“……老爷您身子不畅快,就莫走动了,我安排就是。”林太太阻拦的神态急切,她怕凯思将“辞了教授”之类的话捅给林老爷听见了。
“这说的什么话?我不去,岂不教他以为自南背后没人疼爱怜惜的,生生瞧轻了自南?”
话说到这地步,林太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同林老爷上前堂去。
回到正堂,见两人正翘首盼着,见了拄拐前来的林老爷,忙立起来行礼。邓医生笑道:“您老身子好些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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