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扬说,她后面的靠山是谁,我们也知道,没必要现在得罪。
挂掉电话,喻文卿要开门,周文菲赤脚站在门口,低着头说:“对不起。”
“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应该泼酒。”
“不是。”喻文卿把垂下来遮住半个脸庞的头发别在耳后,“她骂你了?还是说话很难听?”
周文菲点了点头,眼泪又“吧嗒”掉下来。喻文卿心酸地搂紧她。如果他在场,都有人给周文菲难堪,更不用想他不知道的那些场合。他总是低估了周文菲受到的伤害。
“这种人,泼个酒没什么用的。”
“你刚才不都说……都是朋友?那个女孩,她很有背景?”
喻文卿不仅打电话给那位情敌,亲热地叫她“sherry”,还给天鹰证券承销部的老总打电话,以朋友的身份邀请他去做个陪。她也听到了。
喻文卿不以为然地笑笑。他走去床边,抽屉里拿出烟来,打火机点燃的那一刻,照亮一张阴贽的脸:“没什么厉害的。只不过我没必要和一个女人在明面上计较。她觉得难堪,想要面子,我双倍给她面子。但朋友?朋友不是我嘴上说的,而是心里认的。真是我喻文卿的朋友,哪怕他也是姚婧的朋友,绝不会对你口出恶言。”
他招手要周文菲过去。周文菲过去了,他把烟圈吐在她脸上。
周文菲躲这烟雾,脸埋在他胸前。喻文卿压低的声音和胸腔间的跳动,同时入耳:“你错的不是泼了酒,而是选错了时机。即便是我,也有许多当场没法反击的时候,但我会记着,我会等到和他没什么利益瓜葛的时候再出手,或者某天碰到机会,背后递把刀过去。”
“你不怪我?”周文菲抬起眼睛看着喻文卿。
“我们俩之间,只需要一把刀就够了。事情解决不了的时候,不要去逞强但也不要心慌,不要忘记还有我这把刀。”
周文菲双手环着他的腰:“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喻文卿心想,除了我,你还有什么?不是因为我,你又怎会有今天的遭遇?他亲吻她的发端:“因为你是我的。”完完全全属于我的。
哭得太清醒了,一整晚周文菲都没睡着。第二天起床后站窗前喝牛奶,想起昨晚的宴会,那个情敌姓甚名啥都不晓得,再看今天喻文卿的反应,他没来得及吃饭就要走,走前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只字未提昨天的事。微信里米扬和袁心悦也没提。
就像一场无头无尾的梦,不真实。
吃完饭就去上课,公共关系学,经济学院大一的必修课。台上讲课的是周文菲挺喜欢的一位女老师,姓陈。
她记得这个老师说过,舆论空间是有限的,太多地探讨个人生活相关的事情,必然会导致真正影响大多数人福祉的公共议题讨论不够。讨论不够,何来改善。而私生活领域层出的事件和过多的谩骂,又必然导致人们对私德的不断拔高。
私德的好与坏,受益或受损,是亲近之人承担。
而公德缺失造成的损害,则由数以万计的公众来承担。
哪种更应该招来谴责批评和建议,不该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对啊,为什么会这样?周文菲想不明白。
她以为,她和喻文卿的事,只伤害了小部分人:姚婧、南姨和姨父,还有周玉霞,还有……喻青琰。她让这么小的孩子和爸爸分开了。她每天都活在这样的自责之中,她们对她做什么,她都认了。
但她又在什么时候伤害了那些连认识都谈不上的人?公众的道德感?那他们会如此长久地记得某个性骚扰学生的老师,或是以权谋私的领导么?
坐在二百人的大教室的最后一排,望着前方无数拥挤的脑袋,周文菲心想,那也许就是他们生存的方式,唯一的方式。只有一个异类的存在,才能确认他们是良好的正直的同类。
一个异类,要如何活在一个被排挤的世上?
思绪就这样飘出课堂,飘到蓝天白云下,渐渐地没了形状,风一吹,再也回不来。
周文菲很快就发现自己听不进去课了,任何课都听不进去。
她总是盯着老师的嘴巴,无可遏止地盯着看,看他们“叨叨叨”地说个不停。声音则像打孔机在打孔,纸带匀速地从一只耳朵穿到另一只耳朵,除了留下一个洞,什么也没有。
看嘴巴看两分钟,她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不想去上课,但成天呆在公馆不出门,胡伟肯定要向喻文卿打小报告,她便依然按着课程表的时间来学校。
很少去上课,找人很少的地方,教学楼顶楼的天台,图书馆不对外开放的孤本阅览室的走廊,风雨林无人光顾的小径,……
经过报刊亭的时候,她没忍住买了一包烟,做贼一样地跑到天台上,颤抖着手点着烟,边哭边抽烟。
如果爸爸还在,多好。如果爸爸还在,她永远都不用担心会被抛弃。
书包里装了牙刷牙膏和矿泉水,抽完烟后刷干净再吃口香糖,回家后马上脱衣服洗澡,衣服也必须赶紧洗。她怕留任何一丝烟味在身上。
她的生活重心不知不觉又变了,变成如何隐瞒喻文卿。他性格霸道多疑,想要在他面前不露出马脚,比当年在周玉霞面前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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