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么希望他回来?”是王嘉然。
“我不知道。”周文菲看了眼床边的闹钟,半夜三点,她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吵醒你了?”
“我以前也做噩梦。”
“你做什么样的噩梦?”
“回到我死的那天。”王嘉然又伸手摸周文菲的脸,脸上神情因为痛苦而扭曲,“菲菲,我好想带你走,带你离开这些痛苦。”
第二天王嘉然还在,两人吃完早饭后,去野柳。白天与晚上的骑乘体验完全不一样。天空是明朗的,路是笔直的,风是飒爽的,海浪是汹涌的。野柳的女王头更是大自然的手笔,远远就看见了。
王嘉然说:“菲菲,以后我带你环岛旅行。”
他也想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带着心仪的女孩去吹风淋雨,在劲风中沿苏花公路南下,看太平洋的碧海万顷;然后到花莲上太鲁阁公园,看横断公路如何凿穿山脉;再去垦丁的白沙湾戏水,去高雄,去台南……
还不是现在,现在的他都不晓得能否完完整整地呆一天。
是的,他也想要明天了,想要彻底主宰这副身躯,做万无一失的安排,带周文菲上路。
“好啊。”周文菲想大陆那边也没人会想让她回去过春节了,心再凉一点再冷一点,“但是有条件,我不玩飞行伞,你不要每次出来,都带我玩那种很惊险的活动,一次比一次惊险。”
野柳的海边风一直很大,到了冬天游客也少很多。两人衣服都穿得单薄,匆匆看过一圈蕈状石,就往回走。
周文菲想起喻文卿说等她病好了,等他有时间了,会带着她到处旅行散心,但到目前为止,她去过的地方,都是和别人一起。
不合适的人,真的连凑时间都要费一番功夫。
难得王嘉然想开解她,带她来海边吹大风,周文菲道:“这些石头,千奇百怪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王嘉然指着最富盛名的女王头说:“你看她的脖颈越来越细,没准再过十年就撑不住了。”
周文菲惊讶:“风化这么快,我还以为要上百年呢?那怎么办?随她倒掉?”
“倒掉就倒掉吧,不然要怎么干涉?是给她戴个脖套,还是旁边做个支撑撑住脑袋?人家是女王哎,那昂首高贵的姿态,怕是宁可断颈。再不然得把它从这海边搬走,没准搬的时候,它就塌了。”
周文菲点头:“也对,人总是借保护之名行破坏之事。”
“这里每块石头都不需要人类的保护,被风塑造被风摧毁,多潇洒任意的事情。被一群傻乎乎的人类围着拍照,没意思透了。”
周文菲听着笑了:“像你。”
“像我?”
“不喜欢被人管教。”
“谁喜欢被人管教?”王嘉然跨上机车,“你下午几点的咨询?”
“四点。”
“那我先载你回去。”
“好的。”周文菲忐忑,“我可能还要回一趟公寓,把我的东西搬出来,我不知道他还是可欣,会不会在那里……”
“我陪你去。”
“好,我还要租公寓。”
“你和我们一起住。”
周文菲没有回答。
王嘉然说:“菲菲,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得抑郁症?就是你非要去消化那些没办法消化的痛苦。好比人家拿到手的是硬硬的面包,而你拿到的是看上去像面包的石头,你就不能听别人还有那些医生说,一点点啃,总能啃下去。凭什么人家啃面包要你啃石头。你要马上甩掉它。我告诉你一个甩掉痛苦的秘诀,就跟开超跑一样,换到最大挡,“biu”的一下瞬间位移,移动得太快,那些痛苦就跟不上你。”
“你说得对。”周文菲由衷赞成,离开喻文卿来到台北就是一种瞬间位移,“那我想一个人住。”王嘉然扭过头看着她,她也没有动摇,“我不会自杀的,我只是想试试,不为任何一种期待活着,我能过成什么样子?”
王嘉然不是王嘉溢,一听就同意:“哇,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生命只有一次,为什么要替别人活着?”他的神情转眼就黯然了,周文菲看不见,“我真的很开心啦,有些人一辈子都摆脱不掉。但是菲菲,你还有可能只为自己活着。”
周文菲笑他:“说得你好像很懂似的。”
“我本来就是很清醒的那类人,因为清醒才另类,才会被他们当成精神病,好不好?菲菲,你多跟我在一起,你的抑郁症就会好。因为我会教你,怎么把那些人丢给你的石头,全都扔回去。”
回到万国公寓,喻文卿真的在,周文菲推开门进去,他的眼睛就没从她和王嘉然的身上离开,尤其是后者,抱胸交叉腿靠在门边的墙上,一副胜利者的欠揍模样。
这个时候,喻文卿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问周文菲:“这混蛋什么时候消失?”有些话他想好好问问那个王嘉溢。
“不消失了。”王嘉然笑道,“菲菲,你去收拾东西。”
喻文卿拦着周文菲:“妙,别这样,”见人垂着头,不为所动,心中哀伤,为什么她可以比他还要冷酷?“离开我,你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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