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不管她如何追问,喻文卿从来没承认他和阳少君旧情复燃。她很想追问是谁?又怕他一点不隐瞒地说出“妙妙”两个字。
那两个字一出口,他们之间再无回旋余地了。
“文卿,”姚婧眯着眼看天空,不知是蓝天衬得云白了,还是白云衬得天蓝了,总之是富有生机的一天,她接着说,“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喻文卿失笑,他也看天空一眼:“怎么来过?”
重新来过,他们说过好多次。每一次都抱着无可动摇的信心。他们太自信,自以为这世界上没有搞不定的事情,更何况是一对本就相爱的恋人?
他们从来不想着去真正解决问题,因为问题说到底是两个人的个性。他们太自恋,谁也不想改;他们太天真,总觉得在这么棒的青梅竹马的感情里,对方要无条件接纳自己。所以他们永远都有恃无恐地谈对方的问题。
所以,一到谈不下去,推倒吧,重来吧。
重来吧,对于无论如何也不想真正分手的两人来说,太有诱惑力。
可下一次,下下一次,他们还是会卡在这里。
“姚婧,我们之间想要和平相处,需要两个都做出很大的让步,但是让步之后,我们就会感到自在,感到幸福吗?”喻文卿摇摇头,“我不相信。不做自己会让我们更难受,更怀疑这份爱的必要性。”
“所以,你转移战场,爱上别人了。”
转移战场?喻文卿想,可以这么说。“这些年开公司,我走了很多弯路,在很多应该及时止损的项目上,没有听他们的劝告,一意孤行,导致公司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资金短缺,也导致了今天管理层股权比重过小的局面。公司一旦上市,就有被竞争对手收购的风险。但我们又不可能不上市。”
“我们不聊公司的事,我一点不在意你那些股权到底能变现多少钱。”
喻文卿看着姚婧,一字一顿地说:“我说的是,这八年创业如果有让我明白什么,那就是不合适的战场不要感情用事,不要留恋,该退出时就要退出。”
姚婧当然明白,喻文卿说的是什么。她只想,男人为什么是这么一个物种,要不撑死了也不说,一旦说出来就这么狠绝。
她紧咬牙关,才能让自己不哭出来。最该哭的时候,她反而不想哭。
“你把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爱,都看作一文不值的东西?”
“不。沉没成本。过去已经花的,不可收回的成本。人在理性状态下做决策,不应该考虑沉没成本,而应该看未来可能发生的成本和带来的收益。但是沉没成本会影响人的心态,它会使人眷恋过往的一切,影响人做出正确的决策。”
经济学名词,姚婧似懂非懂。
“沉没?你还是觉得不值得,我是那种无论怎么付出也得不到回报的项目?是不是所有问题在你那儿都可以用经济学来解释?”
“不是,我只是说它应该和当下的决定无关。”
“你要决定什么?我以为你的决定,不论是感情上的,还是公司里的,此时此刻都和我有关。”
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喻文卿叹口气,再走近一点,姚婧那张本就苍白的脸,在清新明媚的果岭之间显得更憔悴。
这个自五岁就认识的小妹妹,渐渐变成他年少岁月的玩伴,变成亲密无间的女朋友,变成心头难以消逝的月光,再变成相知相爱的妻子,变成他心爱女儿的妈妈。到今天,她还停留在他心中。
他为她的难过也感到难过。
“姚婧,我们都是不服管教的人,别再把你的整个心思,都用在我身上。不值得。”喻文卿伸手抚摸她的右脸,“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想把中断了的学业捡起来也好,想接着开画廊也好,想在美国定居也好,……,我保证,我不会再约束你、干涉你。”
“我说过了,我是回来带琰儿的。”
“你呆得开心吗?”
“我听得还不够多吗?他们说我连孩子都不爱,不配……”
“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你爱我,爱琰儿……”喻文卿打断她,“我知道你爱我们。”
姚婧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颤抖,喻文卿冰凉的嘴唇已轻轻碰上她的额头:“放手吧,我们不适合捆在一起。我永远爱你,还有琰儿。”
姚婧心中的脆弱正如整块满是裂纹的玻璃,被这声低声细语轻而易举找到了崩裂点,无数的碎弹珠一颗颗由内而外,嵌入血肉和皮肤。
谁听到声响了,谁看到血淋淋一片了。这个世界还是这般明媚温暖。
她想明白了,周文菲是对的。可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对他能抱有那么强烈的信任感。
喻文卿和阳少君真的没有旧情复燃。今日给她的这一吻和那日给阳少君的拥抱,都是他最后的决断和柔情。
她姚婧,终于也坐上了前任这把交椅。
不,不。待到喻文卿转身坐上球车离去,姚婧才醒过来:我怎么会是前任?他们的婚姻关系起码三年内无法解除,这是几个月前麦格基金的房圣玮亲自和她说的。
既然不能离婚,他怎么可以堂而皇之地和她说——从此以后各过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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