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纸质的颜色和封面的风格,柳千树猜测这本书的出版时间已经久远。
她将书放下,又拿起另一本擦拭。
这一本是《红楼梦》,纸页暗黄,边角已经磨得破破烂烂。
她捏着书脊,抹布粗略地扫过着封面上的灰尘和蛛丝,忽然,一小叠饱有分量的纸张从书页中坠落。
柳千树愣了一愣,转头看看卧室门口,随即捡了起来。
那是几张照片和几张纸条。
泛黄,都是年代久远的保留。
照片上有一男一女,两人都正值十六七岁的模样。
少女恰是初长成时的俏丽,眼角眉梢都带着活泼,唇红齿白,笑容美丽。
每一张照片的拍摄地点都不同:在一颗大枣树下,在一株山茶花旁,在一片麦田地里……
唯一不变的是,少女总依偎着身旁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件笔挺的白色衬衫,中分头,鼻梁挺拔,眉开眼笑,双眸炯炯有神。
他双手插兜,臂弯内搭着女孩儿轻盈的手腕,站姿潇洒,仰着头奕奕神采。
这几张照片都是同一时间拍,照片的右下角印着日期:1991/04/28。
正是草长莺飞的日子。
柳千树垂下头,指尖稍一用力,看到恋人身后的蓝天白云,透着几点黑色的墨迹。
她将照片翻转过来,只见发黄的背面用飘逸的笔迹写着:“致,景然,今年的枣树会硕果累累。”
柳千树将每一张照片都翻过来看一遍,终于在最后一张照片的背面看到类似的寄语:“致,彧骁,今年的山茶会开得美不胜收。”
彧骁……
柳千树的血脉开始有些喷张。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接着,她拿起与照片一同掉落的那几张纸条,扫过上面的每一行字,凭着直觉,将内容按时间排序。
“晚上十点半,枣树下见,我有事跟你说。——X”
“我爸爸不让我出门,我妈把门锁了,他们今晚不在家,我在窗户给你拉绳子,你爬上来。我爱你。——R”
“我爸走了,你还在吗?——R”
“抹药了吗?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离开的。你还好吗?——X”
这两张纸条,字迹都很潦草。
“我明天就进城,天没亮就要走,我想去看看你,你从窗户露个脸给我看看就行,不用下楼。——X”
“阿豆没有把纸条给你吗?——X”
“我走了,最迟两个月后回来。等我。——X”
“等我”之后,再无其他。
柳千树翻遍了地上的所有书籍和相册,都没有再找到一张类似的纸条。
她看着最后那三张纸,皱巴巴,脏兮兮,龙飞凤舞的字迹霸占了窄窄的一整行。
这些纸条多半出自署名为“X”之人的手,或许就是那个叫“彧骁”的人。
而从“R”——倘若柳千树猜得没错的话,就是从宴景然这儿送出去的仅有两张。
然而,其中一张纸条上的“我爱你”三个字,对柳千树而言却是极大的震撼。
柳千树突然发现,自己对宴景然知之甚少。
她的老家在哪?
她的父母是谁?
她的过往如何?
她从来闭口不谈。
自己也因为长久以往对她所作所为的厌恶与不耐,从来没有主动提出想去了解。
换言之,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她从未想过踏足宴景然的内心世界,看到她的脆弱和隐秘所在。
通讯的纸条显明的无非是相爱的两个人遭受挫折的故事,但柳千树更好奇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将宴景然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坐久了,她有些恍然,周身一阵冰冷。
她看着照片上的少年,看着他的眉眼,越看越和自己相像。
她已经不再揆度这个人是否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因为从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起,她仿佛就笃定了。
宴景然的咳嗽声这时候从客厅传来,柳千树如梦方醒,手忙脚乱地将纸条和照片时夹进书页里,转而若无其事地去打扫地板。
宴景然走到卧室门口,一面冲着拳窝咳嗽,一面问:“收收收,收这么久你还一点都没动?”
柳千树拿着扫帚慢条斯理地扫,忽的加快了动作,要表现出打扫进度慢是因为自己心不在焉。
宴景然双手叉腰,忽然看到角落里那一堆书籍,神色一滞,走进来:“你先出去。”
“我还没扫完。”
“我让你先出去行不行?”
柳千树把扫帚旁边一扔,甩着胳膊往外走。
宴景然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边,这才走到书籍照片前,蹲下身子将那一堆都塞到床底下。
* *
这天晚上,顾屿杭来到“星天外”,柳千树不在。
他一进门,阿勋就把他往吧台迎,顾屿杭不动声色地环视周边一圈,还没说话,阿勋就悄咪咪地说:“千树今晚回家了,我们看着店。”
顾屿杭眉心微蹙,一脸“你这话我不爱听”的表情。他夹了根烟到唇间,说话时烟一上一下地摆动:“我去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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