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给老子扯这些有的没的!”见林思虞迟迟不答应拿钱出来,林书明有些生气,一只手拍了桌子砰砰的响:“快些把钱拿出来,有多少拿多少!”
酒馆老板听着这边的响动,赶紧跑了过来:“这位先生,您有话好好说。”
看着那拍桌子的中年男人就不是什么好角色,眼泡肿肿,一副被酒色淘空了身子的模样,他斜眼瞪着那年轻人,趾高气扬的模样。
“管你屁事,你再多说一句,老子把你这酒馆都给砸了!”
林书明红了一双眼睛,他马上就是上海市政府的人了,这些升斗小民还不赶紧来巴结他,居然要管他的闲事?
这真是个混人,酒馆老板有些担心林思虞,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示意他出来,不要和林书明呆在一起。林思虞尴尬的回了一个笑容:“他是我爹。”
原来是爹在教训儿子,酒馆老板也不好多说话,只能关了门退了出来。
“思虞,你莫要说多话,你还有多少钱?”
“我现在只有五块鹰洋了。”林思虞有些无奈,把手伸进口袋摸了下,里边那几块鹰洋在欢快的响着。
“五块鹰洋?”林书明的眉毛皱了起来:“不可能,绝不可能!”
“爹,你不相信就算了。”
林思虞站起身,把口袋翻了个底朝天:“你看看,就这么多钱。”
“你宿舍里呢?宿舍的皮箱里肯定还放着钱吧?”林书明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儿子:“我不相信你就这五块钱了。”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林思虞寸步不让,他的钱都得攒下来还给方琮珠的呢,哪有闲钱给他爹去花天酒地。
“哼!”林书明又开始拍桌子:“带我去你宿舍,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少钱。”
林思虞站了起来:“爹,我就这五块钱了,你要也好不要也罢,就这么多。如果你嫌少,那你就回家找母亲要钱去,上海到苏州也不远,你大不了要到钱以后,明日再过上海来。”
“小兔崽子,你是翅膀硬了就想飞了?”
林书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伸手去抓林思虞的衣领:“五块钱就想打发你爹?没门儿!”
“爹,我真的只有这么多钱了,你要帮我想想啊,我要交学费还要攒自己的生活费,我只是个学生,还能挣到多少呢?”
林书明一只手撑着桌子,一只手按着墙,打了个饱嗝。
他疑惑的看了看林思虞:“你真没钱了?”
林思虞挺直了脊背:“真没钱了。”
林书明将桌子上那几块鹰洋扫到手里,开始朝外边走:“我回苏州找你娘要钱去。”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林思虞,指了指桌子上的碗筷酒菜:“你把这里的账给结一下,我就不管啦。”
林思虞无奈的点了点头,看着他爹摇摇晃晃的推开雅间的房门走了出去。
走到外边结账的时候,酒馆老板很同情的看着他:“你这爹也真是……”
林思虞脱下自己外边的衣裳交给他:“我是复旦大学的学生,住在东斋五栋,我身上的钱全被我爹拿走了,现在我抵押这衣裳到这里,回宿舍取了钱给你送过来。”
酒馆老板人挺好,叹着气把衣裳推回给他:“这天气正凉着,你就别放衣裳押着了,赶紧回宿舍接了钱过来付了账就成。”
林思虞感激得很:“多谢老板,我马上回来。”
走出酒馆的门,刚刚好见着他爹林书明喊了部黄包车,一只脚跨了过去,另外一只脚还在外头,黄包车夫很殷勤的扶着他上车。
林思虞皱了皱眉头,只觉得有些烦恼。
他在苏州出生,那时候爹娘都在老家这边,在他四岁的时候,他爹带了一笔钱去了北平谋生计,头两年杳无音信,到第三年上头说是在临时政府里做了官,他娘高兴得不行,只说自己要做官太太了,赶紧让下人打点了行装,就等着他爹派人来接她。
然而盼来盼去,只盼到他爹回乡为临时政府筹集资金,回北京的时候也只带上了他。
那时候他爹说:“现在北平不稳当,等局势好一点再派人来接你过去。”
到了北平,他发现他爹是做了官,在北平有一座大房子,也不知道是租的还是买的,而且这大房子里还有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每次见他爹回来,就一个个的扑上去撒娇。
那时候开始,林思虞就有些讨厌他爹,即便他送他在北平的新式学堂念书,他也一点都不感激他。
北平临时政府垮台那年,他才读小学三年级,放学回家的时候发现进不去,门上一把锁,接他回来的下人去打听了一下,方才知道他爹已经逃跑了。
好在那个下人心肠不错,把他送回了苏州城,顺便问他家讨要工钱。
他娘听说他爹抛了他一个人逃了,唬得眼泪汪汪,给那下人结了工钱就搂着他大哭了一通。过了大半个月,他爹才从外边回来,狼狈不堪,他娘本来打算要凉着他,可是被他奶奶教训了一番,只能又谨小慎微的服侍着他爹。
林思虞觉得,他娘本来不是个刻薄人,可是在这种家庭里,她也渐渐的被逼得刻薄起来,如果她不刻薄,她就保护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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