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方氏织造厂的几套机器设备都有些老化,听方琮亭说,本来还计划过几年就要换新的, 这一把大火将几年后的计划提前,来了三套全新德国进口的纺织机器,想来能够提高效率,将方氏织造的产量提高。
春假结束,回到上海只得三日,林思虞便欢欢喜喜过来告知方琮珠:“我今日去海关问了,奋进号昨日晚间已经抵港,开始卸货了。”
方琮亭与方琮珠听了实在是高兴,赶紧带了提货单和银票朝海关那边走。
手里握着方向盘,方琮珠心里头有说不出的高兴,林思虞与方琮亭两人在旁边细声说着话,大抵是谈论着关税的问题。
“按着海关的规定,超过五万的商品总价,收百分之四十的关税,超过十万是百分之五十。”林思虞已经将这边水路摸清:“我跟那关长已经说好,到时候只缴纳百分之三十,但是要给他百分之五。”
方琮亭皱了皱眉毛:“这不是在抢劫吗?他凭什么就要拿走百分之五?”
七万五的总价,那得要拿三千七百五十块呢。
一想到这些贪官污吏在中国大地上横行,方琮亭就觉得心里头不舒服:“我们就按着百分之四十交税便行,不用他帮我们减免。”
林思虞愣了愣,没想到方琮亭今日是这样的想法。
“大哥,你可真是的,谁不想少花点钱呢?送了三千七百五给他,咱们还省了三千七百五啊,你想想,这三千多块钱能做多少事情呢?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能省就省,这三千多块钱,能够父亲在广慈医院住两个月了。”
方琮亭的头渐渐低了下去,转念一想,三千多也够给青年剧社支出一年的了哪。
他憋住了那一口气,沉着声音道:“好罢,就按着你们说的办吧,但我真不想见那个关长,实在不想见他。”
“琮亭,你没必要如此愤世嫉俗,他有他的生活方式,你也不必强求他,咱们但求问心无愧就行。”林思虞开解方琮亭——以前他也曾经跟方琮亭一般,满腔热血对中国怀着一片赤子之心,可现在经历了种种以后,他觉得以一己之力无法改变这个社会,如今之计,先保证自己堂堂正正做人,有余力之时,不动声色的去帮助这个社会进步。
至少不要将自己摆在一个危险的位置上,否则那是无谓的牺牲。
他很担忧方琮亭,方家最近的遭遇,让本来就对社会有些看法的方琮亭,会促使他更加激进。
方琮亭没有回答,闭紧了嘴朝窗外看。
上海看似繁华,高楼大厦林立,可路上依旧能见着衣衫褴褛的老者,手里扶着棍子,佝偻着腰背在捡着地上的一些碎屑。他能看到黄包车夫只穿了一件单衣,外边套一件马甲,奔跑在上海的大街小巷里,额头上油亮亮的发着光。
这就是社会的不公平,穷人在寻找生机里辗转反侧,而富人却大鱼大肉不知珍惜。
方琮亭捏紧了拳头,这个社会,必须要有一场巨大的变革,让那些走投无路的穷人也能分到足够维持他们生计的钱财,才能让中国变得有活力。
照着林思虞的指引,大约开了四十来分钟的汽车,总算是到了上海海关。
刚刚推开车门,仿佛就闻到了一股海风的味道。
这暖暖的风里带着一丝丝咸味,直扑鼻孔。
“这是到了海边?”方琮珠有些兴奋,上辈子她在内陆出生在内陆长大,只去过海边几次,每次去旅游,见着那碧波蓝天,她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心胸开阔之感。
这久违的海风海浪,今日大约又可见到了。
“是啊,海关自然是靠着海。”
见着她的笑容,林思虞心里头也很开心,她的笑容很甜很美,让人看了特别舒服。
林思虞带着方琮亭兄妹去了关长办公室,关长刚刚好在,见着林思虞进来,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这么快就来领货了?”
“是啊,这边等着要用呢。”
林思虞指了指方琮亭和方琮珠:“这两位是方氏织造的大少爷大小姐。”
关长瞥眼看了看两人,当眼神掠过方琮珠的时候,有一丝丝惊艳:“方氏织造的大少爷大小姐?真是气度翩翩啊。”
方琮亭想装出一个假笑,可却挤不出来,一想着这关长竟然随随便便就敲诈了三千七百多块,就横看竖看都看不上眼。
方琮珠笑得自然——对于替自家省了钱的人,她为什么要吝啬一个笑脸?
“多谢关长大人照顾,以后还有请您高抬贵手的地方,到时候再来请您帮忙。”
关长的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缝:“方大小姐可真是说得客气,只要方大小姐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得上忙的,只管来找我。”
“那就多谢了。”
方琮珠走上前一步,从手包里拿出了几张银票放在桌子上:“关长大人,我想快些将这三套设备提出送回苏州去,家里的厂子等着机器开工。”
关长将几张银票拿了过来,看了下面额,笑了笑:“三套设备一共七万五千大洋?”
方琮珠点了点头:“没办法,外国人的机器好,价钱也贵。”
“你们挣钱也不容易。”关长的手指在几张银票上停了停,犹豫了一番,最后将一张一千块的银票推了回来:“我再给你减免一点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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