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林夫人的身子犹如浸到了冷水里,全身冰凉,她的手颤颤巍巍的伸了出去,想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喝一口暖暖身子,可是那只手哆嗦着,就是碰不到茶盏边上。立在她身侧的下人常妈赶紧帮她端起了茶盏:“夫人,喝口茶。”
林夫人揭开茶盏盖子,手颤抖着,勉强喝了两口热茶,这才觉得身子暖和了点,她强打精神笑了笑:“琮珠,我知道你年轻气性大,对你不理不睬这事情是思虞不做得对,我一定会去好好说道他,可你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这可不是儿戏,人生大事怎么能不谨慎一点点?难道你希望被人嘲笑遭到夫家休弃,回到娘家傍着父兄过一辈子吗?”
方琮珠大大方方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指了指旁边那一张:“大哥,你也来坐。”
兄妹俩坐下以后,方琮珠这才跟满脸通红的林夫人继续交锋:“林夫人,请你弄清楚这个事实,我不是被你家休弃的,是我把林思虞给休了。”
她朝翡翠看了一眼:“把休书拿出来给林夫人看看。”
“是。”
翡翠把随身带着的包打开,拿出那天的《申报》,很体贴的翻到了最后一页,捧着送到了林夫人眼前:“夫人,你看看这上头刊登的声明,是我家小姐给弄上去的。”
看着那白纸黑字,林夫人眼前一阵发黑:“快,去将大少爷喊到堂屋来,我倒要问问清楚,他是怎么弄的!”
难怪自己催他去接琮珠回来,他就是一声不吭的,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他们两人不声不响的已经离婚了!
林夫人瞪眼看着方琮珠,仿佛见着一尊金子铸成的菩萨,慢慢的从座位上飘起来,在堂屋里转了一圈,朝外边飘了出去。
林思虞慢吞吞的从外边走了进来,站在门口看着方琮珠那张脸,他呆了呆,只觉她明眸流转间,一屋子滟滟春光。
他难堪的咬了咬嘴唇,她都已经登报声明跟自己离婚了,两人再无关系,为何他还会觉得动心?看到那张脸,他怎么也恨不起来,只是后悔自己为何当初没有更耐心些,多与她接触,将她带去上海,让她慢慢适应外边的新世界。
他或许是天生的贱坯子,以前方琮珠满脑子不敢吭声的旧式思想,他并不把她放在心里,只想着如何将她改造为一个新式女性,而现在她知道反抗了,甚至跳出来在《申报》上登了离婚,他却忽然间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让他心动,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思,哪怕是她的眉毛微微一抬,他的心也会跟着跳了跳,有些发慌。
上回在宝兰庭,她那样尖锐的侮辱他,可他竟然一点也不恨她,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思虞,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夫人举着那张报纸,愁眉苦脸的望向林思虞:“你可看到过这个?”
林思虞看到《申报》的广告版面,就有些难受,他闷着声音应了一句:“母亲,这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你怎么回家不跟母亲说呢?”林夫人有些着急,手心里隐隐的出了汗:“你这孩子,是想要急死母亲不成?”
“跟你们说有什么用处?我们都已经离婚了。”
林思虞看了看坐在那里的方氏兄妹:“今日两位过来是?”
方琮亭见着昔日好友的脸,有些不好意思:“琮珠说想要把嫁妆搬回去。”
林思虞点了点头:“当然,嫁妆是她的东西,自然是要由她带回去的。”
林夫人气得全身发抖,站了起来:“思虞,怎么能让她把嫁妆都带回去?是她登的这则离婚声明,分明是不守妇道,她的嫁妆当然要放在林家做个补偿。”
林思虞吃惊的看了林夫人一眼,没想到他母亲竟然存着这样龌龊的心思。
“母亲,什么补偿不补偿的?我和方大小姐两人性格不合,过不下去便好聚好散,怎么能克扣人家的嫁妆呢?”林思虞皱了皱眉:“这些话切莫再提。”
方琮珠瞟了对面那个带点愁容的少年一眼,这林思虞还是有点骨气的,没有像他母亲一样打着小算盘,一门心思想扣下她的嫁妆。
“嗐,思虞,你知道什么?像她这样自己登报声明离婚的,按着七出之条里犯了多嘴舌之禁忌,按着常理来说是我们林家休弃,怎么能让她全身而退?”林夫人看了一眼常妈:“去把家里人都喊过来,我倒要看看,她怎么敢从我们林家搬东西出去?”
“林夫人,你可真是会吓唬人,就算你们家的下人全过来,只怕也挡不住我方家带过来的人吧?”
方琮珠笑吟吟的看了一眼虚张声势的林夫人。
她并不知道林家有多少下人,但是根据书里描述是家道中落,肯定不会是奴仆成群,她带来的这些人手应该足足对付得过去。
果然,林夫人听了这句话,额头上已经亮晶晶的出了汗珠子。
没多久,就听着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有二十来个人走进了堂屋,站在那里也有那么两排人。
只是,其中有一大半瞧见方琮珠,赶紧走了过来:“大小姐,您回来了?”
原来这些都是方琮珠的陪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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