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没头没尾的,如果是不熟悉方琮亭的人,肯定不知道他这信里的意思,可是林思虞却一眼明白了方琮亭要说的话。
他果然还在继续暗地里闹革命。
上回他有意向方琮亭泄露要查包裹与信件的事情,就是想试探方琮亭,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还在做那事情,虽然方琮亭佯装镇定,可是从他飘忽的眼神里,林思虞还是看出了一丝丝不安。
方琮珠担心的事情,也是林思虞所担心的。
他生怕方琮亭会再一次被捕,那么想要捞他出来,可真不是那么容易了,光是有钱只怕会做不到,更重要的是要有关系,有权势。
他还只是个实习生,如何去捞人?即便是通过方琮珠找了盛家的关系,也只怕方琮亭在里边要脱一身皮。
为了方琮亭的安全,林思虞铤而走险。
他用左手抄录了一份名单,偷偷的塞到了方琮亭的背包里。
他最主要的目的是要保护方琮亭,他那个组织里的人暴露得越少,方琮亭就越安全。另外,这也能间接促进中国革命的发展,能让方琮亭的组织不被破坏。
在市政厅实习了这么久,林思虞越来越感触到现在这个政府的腐败不堪。
眼见着上海滩里外国人气焰滔天,政府不仅没有想办法去强国驱赶外国人,反而一步步的后退示弱,容忍外国人在中国横冲直撞。那些洋人不仅在租界里能为所欲为,还能在上海市内趾高气扬。
然而市政厅里的官员们却没有闲工夫管这些事情,他们都在忙着敛财,看看怎么样才能搜刮更多的民膏民脂。林思虞曾亲眼看到官员们的各种敲诈勒索,就拿新闻出版署的陈署长来说,《申报》和其余的报纸,每个月都是要孝敬钱财的,否则他总能用各种理由让你停刊。
对于报社来说,停刊一天就是多少钱?别说新闻出版署的停刊整顿,少则一周,多则半个月一个月,故此各位老总只是时不时的给陈署长塞点好处,但求他高抬贵手。
初次见到这样的事,林思虞觉得气愤惊讶,可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以后,他更多的是在反思,自己有没有必要进入这样一个腐败的政府,与这些人同流合污?
他想进市政厅任职,最主要是受了方琮亭被捕一事的影响,总觉得要在市政厅里担任了官职,才不会被别人拿捏而寸步难行,再者,他也存了个学而优则仕的想法,历朝历代,哪一位有抱负的文人不想着要踏入仕途呢?他们并不是想要捞取好处,最主要是想要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有自己的家国情怀,想要为天下苍生谋福利。
然而,这样一个大环境下,就算他一个人支持清流不受影响,如何能改变这个已经烂到根子的政府?
有时候他暗戳戳的想,方琮亭的想法也没错,必须要有个英明决断的新政府来代替旧政府,让中国换一片天。可是他又不赞成方琮亭这种冒进的想法,毕竟每个人都有家庭的羁绊,怎么能不顾家人只顾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呢?
就如现在的方琮亭,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扔下了这一大堆事情给他,还要让他在岳父岳母面前帮他圆了这个谎言,可真是让他为难。
上半年还好,毕竟是在学校里还没毕业,有什么事情可以扯到学校上边,可是这暑假怎么办?不至于两个月的假期都不回苏州露面罢?迟早是会被岳父岳母发现的。
书桌上放着一盒火柴,林思虞从里边抽了一根,在侧面的磷纸上刮了一下,火苗蹿了上来,他把那页信纸放到火柴上,瞬间,信纸被点着,卷曲着身子,渐渐的缩成了一团,书桌的玻璃镜面剩下一片烧毁的灰黑。
林思虞将废纸篓取了过来,扒拉扒拉灰尘,黑色的灰烬有些扬了起,在空中飞舞,就如翩翩舞蝶。
过了正月十五出了节,这春天的脚步就近了许多,眼见着树枝上的绿意渐渐的深了,树上鸟儿的歌唱也响亮了许多。
方家前边的池塘里,荷叶已经开始有了新枝,亭亭的钻出了水面。
一辆汽车从远处开了过来,慢慢的在方家的大门口停下,车门推开,从车子上跳下一个高个儿年轻人。
看门人见着车上跳下的人,欢喜得很。
“姑爷回来了!”
他一溜烟的进去通传,方夫人听着说林思虞过来,甚是高兴:“快些请他进来!”
林思虞跨进大门,前坪的竹叶此刻新绿与老绿交织在一处,竹叶萧萧。春风吹过,簌簌作响,好像有人在轻言细语。
看到这两丛翠竹,林思虞不由得想起几年前第一次来方家,琮珠正是从这边走出来,低着头与他擦肩而过。她穿着宽大的袍袖外衣,几乎看不出她的身形,头低垂,一头秀发将她的脸孔遮盖得严严实实。
那时候两人就是个陌生人,没有交集,而经过这么多事情,经历了几年,他与她终于和谐了,两个人体会到了心意相通的滋味。
此刻间,再见着这翠竹悠悠,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真希望那个窈窕动人的姑娘会从竹林后缓缓走出,抬头大大方方的看他一眼,走过来微笑着与他打招呼。
然而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伊人渺渺,正在香港。
踏入堂屋,林思虞送了些上海的特产给方夫人:“五芳斋新出的糕点,岳母大人可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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