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稳婆在床尾嘀咕,“王妃腹里孩子太大了,怕是出不来,要难产。”
“让王妃吃下保生丸。”张太医在帘子外边递进一个白玉瓶。
她吞了两颗药碗,又灌了一碗参汤吊着气力,嘴里含住了参片,面色红润了一些,才开始慢慢向下顺力。
她挺着身子用尽全身的气力,感觉到软蠕蠕的一团向下滑了滑,身下又淌出了一滩污血。伴着一阵又一阵的痉挛用劲,孩子也一寸又一寸地被推到了产口,眼看就要出来了,她却体力不支地滑下身去。
景翾一把圈住向下滑的身体,那人的眼睛已经起了雾,像是混沌那样朦胧。
“王妃怕是不好了……”
“王妃,您再使些劲,孩子卡在产口久了是要窒息的。”稳婆又顺了顺她的小腹。
她咬着景翾的手臂,赌那最后一把。最后一次用劲,若是不成,就算是命数了。
最后一次拼尽气力的一个挺身,扯下床边的纱帘,一团软蠕蠕的东西擦过大腿,房里响起了清脆的啼哭声。
“恭喜王爷王妃,是位英俊的小世子。”
耳畔稳婆的话已经模糊得快要听不清,笑容来不及挂在脸上,虚脱地落进了景翾的怀里。
窗外的那棵玉兰已经落得一片叶也不剩,秋风拂过又带落了一树金桂,簌簌地下了一树花雨。开了的一扇小窗被拂过的和风吹得吱吱作响,眼看着窗景从暮色走到夕阳,却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再醒来。
每个午后他都抱着襁褓里温暖的小家伙坐在床头同她说话,任那小家伙的爪子拽着母亲的头发,他也只是笑笑,继续同她讲着话,尽管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今天是她躺着的第七天了。
他还记得太医背着药箱站在府门口,同他说,若是七天后再不醒来,也许就会永远的睡过去了。
他明白那句委婉的话,是什么意思。
伤情无处寄托,他只能抱着襁褓里的孩子逗弄,或是晒太阳,或是抱着坐在床边陪他的母亲讲话,或是带他到母亲常去的紫藤罗花架下,看看他在母亲腹中时不曾见到的风景。他依旧是像从前那样每日在她身边同她闲聊着家常,把每日的所见或所闻,愉悦与不快都分享给她,却总是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泪水掉在地上,也没了声音。
“你看到什么光景了?这样舍不得回来?”
“你还没有抱过翙儿吧?要不你起来抱抱他?”
“你已经好久没有跟我说话了,也好久没有抱过我了,你起来抱抱我,好吗?”
“睡久了头疼,你起来啊——”
最后一句,是带着怨念与哭腔的冉冉情深。
不知所以然的小家伙手中抓着母亲的长发,本是兀自玩弄着,却不知道为什么哭了起来。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握住那阖目美人的手,冰凉得没有任何余温。
“你是要走了吗?”
他将她揽在怀里,“你回答我一句也好,哪怕说个‘是’字。”
几滴清泪洒在身前人的胸口,几抹斜阳从窗外漏了进来,没有一个深秋像今日这样凄冷。
镀上金黄的残阳里,没有一声回应。
☆、浮生 · 三十七 『执念』
暮色里揽着冰凉,终于在笼罩着秋意的晚风里沉沉睡去。襁褓里的孩子睡得正酣,在洒入床榻的如水夜色里醒了过来,伸手玩弄着母亲的衣袖,发出哼哼的声音。一周大的小家伙很是好动,在锦褥里扭来扭曲,小手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柏璃。
景翾靠在床边睡着,怀里抱着她,左手圈在腰上,右手放在襁褓边,可耐那好动的小家伙已经挣扎扭动得移开了锦褥,一点一点蹭到了母亲身边。
睡梦里是一片雾蒙蒙的森林,两旁的枯树姿态狰狞,晦暗的树林尽头传来几乌鸦凄厉的惨叫,萦绕着朦胧的林荫道寻不见方向。朦胧深处,依稀可见那个穿着百褶襦裙的少女一如当年,虽然混沌的雾气里看不清容貌,可步履姿态却是那样的熟悉。那少女在尽头看着他,忽然转身,一步一步消失在混沌中,他想追,拼尽全力奔跑,怎么也追不上。跑着跑着,他明白再也追不上了,瘫跪在地上,眼泪落进了尘埃里。
忽然有一只带着些许回温的手覆上他的脸颊,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那只冰凉的手为他拭去脸上的泪珠。
那张带着病色的脸看着很是孱弱,依然努力的抬手为他擦泪。
须臾,他哽咽道,“你醒了?”
将人圈得更紧了一些,忽然之间笑出了声,眼眶微红。
小家伙嘴里哼哼地抓着被褥,似是在这静谧的床帏间找寻一丝丝存在感,抓着抓着,攥住了母亲的衣袖。柏璃伸出食指勾了勾小家伙的小拇指,粉面的孩童似是知道面前这位就是怀胎十月将她带到世间的生身之人,竟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白嫩嫩的小指勾着母亲的食指,笑得更欢了。
原本冰凉的身子落在景翾怀里,慢慢地回温,被小家伙逗笑了,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泛着淡淡的红晕。
景翾捋了捋锦褥,将褥子掖好,放进她怀里。粉面白皙,透着几丝英气,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男孩儿,继承了他父亲的容貌,带着婴儿肥的脸却很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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