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如梦,就像闺阁里做了一场满是少女心的梦,终是要醒的。
雨后的空气弥漫着湿润的水汽,混着院落里的海棠花香,飘入西厢房,既是无人,她索性随意盘了发,扣上一只琉璃紫蝴蝶长流苏发夹,侧边夹了蓝琉璃花珠,一身素简的蓝紫色纱裙,从后院出了舒府。
天渐渐晴了。
她怅然若失地独自走在街上,渐渐远离了纷闹的榆州城中心,眼看再向前便是要往城外走了,她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失魂的向前走着。
城北的街道荒凉,住着些独居的佝偻老者,独自守着老宅门。红木漆的门被虫蚁蛀得空洞,透过门洞能看见老院落的台阶上落满了灰尘与枯叶,水缸边布满密密的蛛网,偶尔吹起的一阵春风在凄清的城北显得有些许寒凉,风拂开了老宅门,发出“吱呀”一声,墙角的枯树枝被带下一片叶,躺在厚厚的尘埃上。往来的人渐渐少了,直到剩下她一个人,她却还在走着。
直到墙角伸出的一枝粉海棠映入她的眼帘。夹带碧绿的珊瑚色,衬着黑瓦白墙。
她不自觉地走进院落。晚春一派绿意充斥着这打理得精致的别院。一树参天的海棠在角落静放,花团锦簇的珊瑚色海棠掩盖了新生的嫩绿,望而是一树繁花。松柏与翠竹点缀着满目的青葱,苍翠的松柏下环着兰草,人工铸就的鱼池里有着满塘的锦鲤,啃食着岸边垂入水中的绦绦绿柳,池边的凉亭后种植一排毛竹,几步远的阁楼下一片紫竹更为典雅,柳树后几株桃花与阁楼边的重瓣粉樱以娇红遥相呼应,为数不多的盛红点缀青翠欲滴的碧色。
“姑娘倒是自觉?没打招呼就进了我这别院。”那男子翩翩而来,祖母绿银冠束起一摞长发,额前两缕长至眉锋的细碎青丝,白色锦绣长衫外着水绿色金丝薄纱外披,面容白净,抿嘴一笑,身后扬起清风。
“是你?!”她眼前一亮。
“姑娘可还记得这是我们第几次相见?”他笑盈盈。
她没好气地撇撇嘴道,“第二次!”,一想到上次灯会的事儿她就来气。
“与我而言是第四次了。”见她微微蹙眉,他爽朗一笑。
瞥见他手中反复转动把玩的缀着墨绿流苏浅碧色玉笛,她恍然忆起,与容墨棽初见于茶楼那日,那位身着灰蓝色寒梅曳地长袍外加刺绣归雁山水图白狐尾外披的公子,腰间也是这样一把玉笛。只是那日也未曾在意那位公子确切的容貌。
再见便是恼人的上元灯会那日。
记忆里还有这把玉笛的片段,是朦胧烟雨的时日与容墨棽相约翎山之时,出现那位骑着宝马的“挑事儿”公子,也带着这样一把玉笛。不过当时她羞得很,他又离她有十几米外的距离,慌乱下随意瞟了一眼就匆匆跑开,这会儿忆起,确乎又是他。
她剜了他一眼,只是“呵呵”地冷笑了一声道,“那我们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景翾冷哼了一句,漠然理了理微皱的领口继而调侃道,“你不请自来便罢了,脚下还踩着开春才种上的稀有兰草,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从西泽托人买来的,你踩上这么一脚,坏了这株值五十金的兰草,你是打算现钱赔给我,还是将自己以身相许卖给我?”
柏璃低头一看,紫丁香绣鞋下踩着他家兰草两三片嫩叶,慌忙移步,用手指着他的鼻尖,“你……”
“无耻!土匪!”还未曾说完,空中飘扬的柳絮就随风吸入了鼻腔,难受的紧。
他本是背对着她,听她半晌不语,回头正巧瞧见她愣是打了个喷嚏,不经大脑反应手便迅速地解下自己的外披给她系上。任由她在自己怀中扭动推脱道男女授受不亲,仍是一言不发的揽着她的肩穿过紫竹林小道步入粉樱树后的楼阁。
拉开楼阁的推门,铺面而来的是一室兰草馨香,淡雅清质很是舒心,案几上是一壶刚沏了不久的茶,壶嘴还冒着白烟。侧室放着一架古琴,古琴后的墙面上搁着一副“宁静致远”的篆体题字。通室是梨黄色的素纹墙,居室里的摆件也幽雅精致,时分静心,她不由得缄默了。
待到反应过来,他已经为她在白玉杯中沏上了热气腾腾的清茶。
他依旧忙活着手头上的茶具,头也不抬地便道,“东梁御用的乌龙茶,赶紧喝了暖暖身子。”
明明是关心人也这样冷冰冰的,柏璃在心底里冲他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只是这番过后倒使得她有些不知所措。咬了咬嘴唇看着低头不语的他,只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瞧着茶色清淡,想来茶味应是不浓,品后确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一向聪慧的她却没有细想他那平淡的一句“东梁御用乌龙茶”,她只觉得他连五十金一株的兰草都能托人从西泽国带,搞点东梁国御用的乌龙茶有什么难的。可她未曾细想,皇室御用的茶,只能用在进贡它国或是皇室之间互赠,那么更只有皇室中人才能拥有了。
“如何?”他整理完茶具,放下手上的紫砂壶,侧颜浅笑,目光幽幽。
她垂眉颔首似笑非笑地饮着杯中清茶。
他掩饰着刻意,端起茶水看向窗外落花,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这几日都在别院,若是喜欢,明日再来。”
“这可是你说的,”柏璃丝毫不含糊客气,“到时候别嫌烦!”她放下茶杯,自然地走向侧室毫不避讳恍若自家别院,轻抚桌案上的枯木古琴,水葱似的指甲染着粉色的海棠花,在琴弦中拨弄流走,在室中回响着空灵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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