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为那只九尾狐上完药,安顿好笼子,便听到舒瑢在王府门口的求救声。
三王府下人还未禀报完,他便奔向王府大门,接过舒瑢扶着的柏璃,不由分说的便将一身单薄亵衣的她抱进王府,宿在他自己的床上,为她盖上棉被。
跟在身边伺候王府总管讶异得说不出话来。景翾从不让人动他的房间,尤其是床。平日里打扫他寝殿的都是小厮宫人,东书院里没有一位婢女。四年前曾有一位婢女误闯了东书院被他撞见,叫人拖下去打了二十板子,此后再也没有姑娘家的敢闯王府东书院。而今他竟将人放在了自己的床上,莫不是开窍了,便是对姑娘家有了心思。
他一句话也没说,甚至不曾吩咐下人去备马,一个人奔向马棚,取了马棚中奔跑速度最快的一匹乌雅,在城中疾驰。临宫门口下马后便一路飞也似的狂奔,天公不作美,重云如盖,乌云翻滚了许久终于发作,此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景翾浑身湿透,冲进太医院不由分说地便将专为皇上治病的太医院之首拽出,一路拖着他,不容置喙,硬生生地顶着大雨给拽回了三王府。
太医详细地诊过三次脉后,徐徐道,“姑娘这是寒邪侵体,加之忧愁多思,导致了高热昏厥,这是心病,即使微臣开了方子,依旧是治标不治本,这一贴药饮下固然能清醒,但要好全不落下病根,还得从心病上根治。只是……”
“刘太医有话便直说。”景翾背手立于床前。
“只是微臣这一药方里有一味药材,榆州城里怕是没有。樱川深山中的寒天雪莲,能散寒祛湿,是药方中不可或缺的一味。要保证寒天雪莲的药性,必须以新鲜的植株入药,而寒天雪莲生长需低温培育,榆州城里的药铺子不会购入。现下太医院唯一一株寒天雪莲草上月已经给皇上入了药,为今之计也只有拿参汤吊着姑娘的命,差人连夜去樱川一趟,后日清晨前必须入药,否则天神也救不了姑娘。”
往返樱川和榆州,马不停蹄最快也需要三日。亦就是说,他只剩下十八个时辰了。
泛着乌青的云层密不透风,将天空压得更低,窗外阴雨更加连绵。
踢踏的马蹄声在倾泻的瓢泼大雨中渐渐消失。
自从在别院与她再相见之时,他就明白——自己的这一生,不能没有她。
古往今来,两地之间最快捷的路径便是山道。雨中的山道满是泥泞,皆知泥泞的山路略有不慎便会摔下悬崖,粉身碎骨。乌雅的黑影在泥泞小道上疾步飞驰,不断失足打滑,他也不曾稍稍放松手中的缰绳。
他脑海里唯有一个念头——救她。
他不能没有她。
那两个日夜,马蹄声在山涧回响,奔过晌午灼目烈日下的溪流,踏过黑夜灯火零星的山村。樱川的街道市集,药铺中的雪莲比比皆是,但要寻得寒天雪莲草必然要花上一番功夫。他曾在医术古籍上读到过,所谓寒天雪莲,自然较之普通雪莲长在更为严寒的冰山上,唯有一年中最寒冷的大寒节气,在冰山之顶上盛放。它的根部浸润在冰山冻土之中,汲取冰山之顶的雪水,终日与呼啸的寒风为伴,因此药性更寒,乃是轻易不能使用的救命药。
这寒天雪莲在外观上异于普通雪莲草,一般的雪莲花蕊是明黄色的,而它的花蕊呈嫩粉色;普通雪莲是雪白的六瓣花,而寒天雪莲却是重瓣花,每层都有八瓣花。
他已然两日不曾入睡,甚至没有片刻容他小憩,就这样熬着,一家铺子一家铺子的问,终于在毗陵冰山山脚下的小药铺子中寻得。
他一掷千金,买下了铺子里仅有的三株寒天雪莲。
而后又是一番踏马飞驰,在第三日的近卯时,赶回了王府。天还没有亮,门口的夺目的大红灯笼上写着清晰的“王府”二字,才让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古人言,君子远庖厨,他们认为庖厨的男人都是窝囊而见不得人抬不起头的,然而下人们却见主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拎着药材进了后院厨房。夜里掌灯的宫人小厮忙唤醒了尚在熟睡的厨子,那厨子迷迷糊糊进了庖房,却随手被一个大圆包菜给打了出来。
他笨手笨脚地生火,端出壁橱里上好的紫砂锅,将纸包里的药材悉数倒入,去厨房外亲自打一桶新鲜的井水,注入紫砂锅中。抽出腰间那墨竹画扇,蹲在灶口拂风慢火温煮。
他文火细熬,药香随着蒸汽飘散出,弥漫着微苦的气息。他颔首试药,只觉苦中夹杂着酸涩,略带些回甘,并非是难以下咽,只是叫人喝得眉头深锁。从小娇生惯养的皇子,哪做过这样的是粗活?于是在盛药汤之时,他纠结于是整锅倒在大海碗里还是用勺儿盛在药碗中,这样一来二去地倒腾,最后——他将修长的手指给烫成了红猪蹄。
候在厨房外的宫人小厮看到他如此狼狈,各个都憋着笑,更是没有一人敢去帮忙,毕竟这月厨房买了很多大圆包菜。
熬汤药这么一耗,眼看卯时已过,他甚至没来得及处理被烫得红肿的手,端着药碗守在床边一口一口喂下。虽是良药,但毕竟苦口,好容易喂她喝下一勺,她又给吐了出来,弄得他手忙脚乱,只得拿自个儿的锦袍袖口给她擦拭。他方才发火将厨子轰了出来,现下更是没有人敢帮他,连素黓也只得候在门外。舒瑢每日守着柏璃,但毕竟各家铺子也有事务缠身,不过申时便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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