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上天认为,你值得拥有更好的。而十三岁那年经过那间商铺,便不再会去留念那件霓裳。那件刺绣兰绸霓裳早不知去向何方,而她也买了一件暮青竹叶襦裙。
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勉强拥有也未必合适。世事错综繁复,合适的未必情投意合,不喜欢的便更不合适。有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造化弄人的人世中每个人都会成为身边人的过客。
那个夜晚,绵绵的微雨笼罩着藜安,窗外没有了碧色的月,显得有些许晦暗,剔透的雨露点点沾在杏花柔嫩的瓣儿上,映衬着窗内的烛光。
前院。庭院里的杏树在微风中播撒着杏色的瓣儿。夫人房里的烛光透过纸纱窗隐隐摇曳。
“老爷,阿璃的婚事还是让她自己做主吧,毕竟……”姝慎顿了顿,“毕竟,她不是我们的孩子啊!”
“姐姐在天之灵,会理解我的。雒儿是个温顺的孩子,他会好生待阿璃的。”柏淮瑾蹙眉,话语里没有一丁点儿商量的余地,端起一杯茶水,抿了一口。
姝慎走近抚着他的臂膀,“老爷,您难道忘了当年那位隐士的告诫了么?”
十八年前的那个夏天,柏府里当家的还是老太爷,就是柏淮瑾年迈的父亲。老太爷年过半百才得了一双儿女,因此七旬了还在操持着家业。他为年轻的柏小姐,就是柏淮瑾的长姐柏书烟,定下了一门亲事,男方是藜安城最大的玉器商刘家的二公子刘煜,坊间传言这刘府二公子风流倜傥处处留情,更是青楼里的常客,最夸张的传言是三月前城中青楼的花魁挺着孕肚大闹刘府,要刘煜将她收房,闹得沸沸扬扬成了藜安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当时的老太爷欲在城里置办一个玉器楼以拓展家业,因而毅然决然地要把女儿嫁到刘家。可这柏小姐倔强得很,死活不肯嫁,在大婚前带着盘缠背着家人逃出了柏府。老太爷知道后,差点没气晕过去,就此大病了一场,不过两月余就去世了,年轻的柏淮瑾方才继承了家业。他派手下家丁四处寻找长姐的消息,却遍寻无果。
五年后的一个清晨,一位穿着残破华服的夫人倒在了府邸前的楼梯上,她的衣衫虽是破旧,但不难看出原应是一件华贵的霓裳,下人们正要将她撵出去,闹出的动静倒引来了柏府的老管家,老管家第一眼便认出这是昔日的柏府大小姐,忙着人通报并扶着小姐回到墨月阁。那时的柏小姐,已然有了八个月的身孕。她一身褴褛残破的衣裳,可细看上面的暗纹,皆是银丝绣的四爪蟒携祥云纹,即便放在整个南玥国,也是没有哪个大户人家敢穿这样的衣裳,而柏小姐却怎么也不肯说出这些年的经历,也不肯透露孩子的生身父亲,就这样虚弱地在床上躺了月余。
也是这样一个蔓延着杏花香气的时节。府里上下皆是忙乱不堪,进出墨月阁的侍婢接二连三,端进一盆又一盆的热水,却又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金色的铜盆在阳光的反射下是那样的触目惊心。阁楼外,年轻的柏淮瑾焦急地徘徊踱步,杏花瓣儿落在他身旁夫人姝慎的发髻间,唯美飘落的杏花在此时也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傍晚,霞光却不似以往,天边绽放着赤色的红霞,藜安城每一片砖瓦都映着红光,云彩从未如此华丽,天边每一缕红色的线条格外清晰,有人说,像是彼岸盛放的曼珠沙华。一群寒鸦从云霞边经过,几声凄戚的长鸣使得那妖艳的霞光更添一丝诡异。
那个寂静的夜晚,安静得连庭院里的蛐蛐声也颇为聒噪。终于,柏淮瑾听见了婴儿清脆的啼哭声。年轻的姝慎三步并做两步的跨进墨月阁,可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沦落进深深的彷徨。躺在床上的年轻女子披散着凌乱的长发,在她的身下却有源源不断的血水顺着床沿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那名年轻的女子欲起身,却被姝慎挡下了。她抚摸着酣睡的婴儿,那个熟睡的孩童肌肤胜雪,透着些许红晕,嘴角还微微挂着甜甜的微笑。“弟妹,我自知时日无多,想求你一件事,”她拉着姝慎纤细的手腕,“孩子,我要托付给你了”,她顿了顿,从枕下拿出一个夹杂着朱砂赤的碧色琉璃珮和一只刻着凤凰图案镶嵌着赤色琉璃珠的簪子。“这是凤血琉璃珮和碧血璃珠凰影簪,劳烦弟妹代为保管,在孩儿十三岁那年给她,告诉她,娘亲很爱她……至于她的姻亲……就交由弟弟决定吧,切记,远离皇室贵族,这样才能保住她一世的平安……”
“姐姐!”年轻的夫人拉着她的手,眉头紧锁,轻声地呼唤着。
柏书烟轻轻抚摸着她的手,在掌心写下了一个“珩”字。
“谢谢。”她纤长的手从夫人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落在床沿,蘸着醒目的血迹。
在柏府大小姐的祭奠礼上,却毫无预兆地来了一位身着道袍的深山居士。他不顾下人阻拦,径直向柏淮瑾走去,手上提着的铜铃伴着他的步履摇晃作响,“府门前瑞气缭绕,敢问府中是否有位新诞的千金?”
当家老爷疑惑地看着道士。姝慎一年以来的体态并不想孕妇,因此他对柏璃的出生也一直对外隐瞒,并无对府外之人说过。那道人却淡定一言,“可否抱来让我看看?”
奶娘抱着孩子,道士见着,便转身对老爷说,“千金贵体,奈何生辰恰逢彼岸盛放,生不逢时,命犯孤煞,命带缘劫,注定六亲缘薄孤独一生。日后姻亲必克夫,若非遇命盘为天王狐星之人定不可解,即使破解,夫亦早逝。”语罢不再多言,甚至没有讨要一口饭食,毅然转身离去。道士腰间晃动的那铜铃声与奶娘怀中孩童甜美的笑容格不相入,令人寒噤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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