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翾毫不顾忌地揽着柏璃到门边,沈溪顾及这是王妃的杏雨阁不敢擅入,只敢在门边耳语。
“废后?”景翾惊道,“即使是,可还不至于……”
“宫里现在很乱,王爷还是去看看吧,听说文官都聚在胤和殿里,大殿锁着,珞郡王已经去宸阳宫了。”
柏璃大抵猜到是因为她的事情,在他耳畔浅浅道,“我陪你去。”
她的手攥得那样紧,景翾心头一软应了下来。
景翾揽着柏璃到宸阳宫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宸阳宫却灯火通明,不只是东宫灯火明亮,皇宫中的西宫、文礼府、胤和殿亦如是。
云妃见景翾揽着柏璃进来,放下茶盏就起了身,上前便护住了她,“你这身子怎么还跑出来了,合该躺床上养着。这嘴唇还泛着白,定是翾儿这臭小子没有照顾好你。”
柏璃施了粉黛的面颊盖住了气血虚脱的面色,那浅色的口脂却没有盖住她泛白的唇色。
“儿臣已经没什么大碍,反倒叫母妃担心了。”柏璃只是浅浅笑道,经此一事,景翾已经有些时日没有看到她像从前那般笑了。
云妃将她带到铺着鹅绒毯子的主位坐下,景翾才见着坐在主位边上的文妃,稍稍作了个揖,方才开口道,“府上收到消息便赶了过来,白日里不是已经发落了吗?”
景琞贴在他身边道,“不知道是什么人告发,说是母后害了你的孩子还不算完,本是意图谋朝篡位,扶植她母家的胞弟之子上位,父皇收到密函发了好大的火,文礼府的那些官员都没劝住。军机府带兵搜了慎家的私库,找到了好多黄金银两,甚至找到了私刻的玉玺,证据确凿人赃并获当即就下了废后的诏书,阖宫都知道了,还传到了宫外几位皇亲的府上,我这才收到消息赶过来,进宫的时候还撞上了行色匆匆的梁国公和恭翊亲王夫妇。”
景琞凑在他耳畔小声道,“仪鸾宫不成了,你府上这事只是个苗头,怕是有人早就策划好了这么一出风浪,倒是牵连了你,亏得摄政王府没有卷进来,不然你家夫人……。”
景琞欲言又止,微微叹了口气,扯了景翾在侧座坐下,才缓缓道出午后事发的原委。
不过丑时,仪鸾宫里那本是尊贵的女人一朝变得褴褛不堪,被构陷得百口莫辩的她彼时只剩下一身素服,连夜发配到了无人踏足的北苑,终生□□。
北苑的门重重到扣上,侍卫加了两道铁链后扬长而去,一个披着锦绣大氅的女子身影却驻足在北苑大门外,帽沿压得极低,看不清容貌,声音却很清秀。
“是你?!”慎映兰冷哼了一声,“本宫倒是忘了,你的父亲是前朝四品大夫,还与家父交好,当初就是念在父辈的关系特地选了你入宫,没想到本宫却是自己害了自己!”
“您该改口才是,可别忘了现在是什么身份。”那清秀的女声笑道,“若不是我父亲接着送礼的由头,那黄金和玉玺怎么会那么容易流进慎家,要怪也只能怪您的父亲太不当心,太容易相信别人。”
“所以你父亲依附的根本不是我慎氏,而是冷氏?”
“现在知道晚了些,不过原也不打紧,您的胞弟和侄子明日就要处斩了,父亲和族中兄弟明日清晨就要发配到毗陵北漠的边疆去,臣妾长这样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连夜抄家这样的盛景呢。”
“滚!”慎映兰嘶吼的声线里唯有绝望。
“您倒是教会臣妾一句话,‘一失足成千古恨’,臣妾一辈子都会记着这个教训,就当是您作为万人敬仰的皇后娘娘给的最后教导。”
那个清丽的背影转身笑道,只言片语在寂寥的长廊里四壁回响,“这里属于西宫,更是臣妾斓曦殿的辖区,必不会亏待折辱了您,您就安心在这精辟的北苑颐养天年吧。”
北苑里的人失态似的仰天长笑,贵族里的贵女,一辈子端庄昳丽,从来都没有这样不顾身份的失态过,这是第一次,却只怕也是最后一次。
“好像有二十七八年了吧。”她这样想着,抚上自己那不施脂粉的脸,原来早就被无情的岁月打磨得人老珠黄,也不是桃仁粉能够补救得了的,即使是架不住有人暗害,可终归是自己作茧自缚。
眼前浮过一幕幕画面,可叹那个在雪天牵着手为自己打伞的少年郎也终于不在了,留给自己的只有一纸冰冷的废黜诏书,那些倾付的缱绻时光再也换不回来。
她恍然明白,从前所谓坚定不移的情感,在宗室利益的面前,只是如梦幻泡影,那万人之巅的男子,护着的永远只有景氏。她笑着,只不过不再是年少时遇见景琝那般柔和的笑容,笑得眼角起了些褶子,似乎那滑进嘴里的泪水也都不再苦涩了。
北苑外的侍卫从没断过吃食,直到送吃食的侍卫闻到北苑里发酸的馊味儿,才打开了北苑的宫门。自从被关进北苑那日起,一日三餐从狗洞丢进来的饽饽足有九十个,一个也不少,在墙角堆得发馊长霉。
北苑花坛边上倚着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鬓发散乱,面容皮肤被炎阳晒得干瘪褶皱,眼睛几乎是凹进眼眶里,面目全非得难以辨认。
那已经不知道过身多久的妇人,可怖的面颊上,还留着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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