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何事,请卑职前来,还请大夫明白吩咐。”
南宫令捧着茶碗,抬眼瞥了柳仁一眼,随即仰头饮尽了整碗茶水,将茶碗搁在桌上,任它发出沉闷的声响。
“柳侍郎最近,可有听到什么风声没有?”南宫令神色紧张地凑近柳仁。柳仁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微微仰身退了半尺,答道:
“是何风声?卑职素来见识鄙陋,不曾听得外头的风声。”
南宫令叹了口气,极为不安地摇了摇头:“那柳侍郎总该知道,使近来京城人心惶惶的那个白衣杀手吧?”他压低了声音,好像唯恐他人听见这骇人听闻的消息似的。
“大夫是说,那个被刑部通缉已久的青楼歌妓?”柳仁似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嗯,就是她。”南宫令点了点头,“柳侍郎可认得她么?”
柳仁惊愕地看着他,额前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急忙分辩道:“大夫此话何意?卑职虽然才疏学浅,但并不曾做那些枉法的勾当,又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青楼女子呢?”
南宫令轻声笑了起来,又端起一碗刚斟上的茶,仔细地向碗中吹起了气:
“柳侍郎不必紧张,某并不是这个意思。某今日请柳侍郎来,是要救阁下的性命的。”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柳仁听他话里有话,急切地想听下去,又不便直接问。幸好南宫令话锋一转:
“朝中诸位大臣接连遭遇不幸,某不希望柳侍郎是下一个。”南宫令说着,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沉香阁的小竹楼下是一片荷塘,每到夏日,朵朵粉荷便散发出阵阵馥郁的香气,让竹楼中饮宴的客人们沉醉在这袅袅荷香中,沉香阁也因此得名。如今芙蕖刚刚谢去,只留下半亩枯叶,一池败花。塘中的淤泥绿油油的,在水面上来回漂动。
“你看,芙蓉都凋尽了。”南宫令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小二呈上菜来,南宫令便不再说了,招呼着柳仁动箸。柳仁脸上应和着,内心却早已不安起来。
一盘清炒芦蒿,一份酱汁螺肉,简单却不随意,南宫令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柳兄,这螺肉虽不如中秋之日的肥美,却也是极鲜嫩的,再浇上一层厚厚的芡汁,滋味自然不错,柳兄何不尝尝?”南宫令啜了几口酒,不免有些醉意,与柳仁愈发亲热起来。
“大夫客气了,卑职受宠若惊。”柳仁依然客气着,敷衍地夹起一块螺肉,还没品出味道便胡乱咽了下去。
“诶我说柳兄,你的气色可不太好啊。听闻柳兄当年也是风流倜傥的青年才俊,红粉知己成群,今日柳兄这样,可是看不上小弟咯?”南宫令带着醉意,向柳仁杯中斟满了酒,“柳兄别担心,这芦蒿配酒,最是清爽可口的了。可惜柳兄不能常到敝处做客,不然呀,我一定亲自下厨,让柳兄尝尝我的手艺,那可比这阁里的好多啦!”
“大夫怕是听差了,卑职哪有什么风流往事……”柳仁呵呵地笑着,寻思着什么时候接着南宫令上面的话讲下去。
“嗯?没有吗?”南宫令饶有兴致地靠近柳仁,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忽而又转开视线,再次端起酒杯。
“大夫方才说……说……是要救卑职的性命?”柳仁试探地问道。
“柳兄,我这个人平时说话口无遮拦的,想到什么便说了,言过其实的也是有的,柳兄还是不要往心里去了吧。”南宫令摆了摆手。柳仁只好又将疑问咽了回去。
“今日之后不久,便是中秋了。柳兄府上,想必也是要举办家宴的吧。”南宫令放下酒杯,拾著道。
“是。”柳仁道。
“宴席上若没有歌舞取乐,又有何乐趣可言呢?”南宫令笑道,“论这京城中的歌舞坊啊,可都比不上清菡坊。那坊里的头牌姑娘,可真的是天姿国色呀……柳兄若是能请到她们,那就是真的幸运啊……”
半个时辰后,南宫令走了。柳仁起身送他,他摆了摆手,将他留在原地,自遣家人结清了餐钱,踏上马车,径自离开了。
柳仁行礼毕,抬起头来,望着南宫令大步流星的背影,心中却激起了万丈波澜。
风流往事?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听来的。许久许久,都没有人提起过了。
三十年前的新年。
“卖糖人了!又甜又好看的糖人!”几个孩子围在一个卖糖人的摊位前,好奇地看着手艺人画着一个又一个形象的糖人。最小的孩子才刚能跌跌撞撞走路,刚好与画糖人的台子一样高;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两只深黑的眸中写满了天真。
“容妹,这个糖人你拿着。”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扎着总角,把刚买的糖人往身边懵懂的小女孩手里一塞。
“谢谢仁哥哥!”小女孩高兴地绽开了笑容,接过糖人,端详了几眼,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呀!那边的梅花真好看!”小女孩突然欣喜地叫了起来,直盯着远处的一枝红梅不放,连手中的糖人也忘了吃。
“小容你等着,我这就帮你折了来!”最大的孩子说着,纵身跳上了墙头,顺着矮墙一路到了那花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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