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缘轻轻一笑:“多少巨浪风暴都过来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也是,200个集装箱,这一个多月过地中海、穿苏伊士,经红海、印度洋、马六甲、南海,一路海上风浪无数,最大的风险早就过去,如今胜利在望,还有什么可忧虑的?钟宸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忽地又明白过来,颜缘说的,不是文物,而是自己。
前世那样的挫折都过来了,如今这点子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了看颜缘,她正认真开车,路灯昏黄的灯光一缕缕依次打过她的侧颜,朦胧中自有一种高华气度,让人冷静且安宁。
是啊,前世今生,最大的梦想就在眼前,别的事,再坏又怎样?
心头这么一松,半夜被扰的睡意又卷土重来。也好,养精蓄锐,前路事情还多。钟宸头微微一歪,睡着了。
王小川上车时,就见颜缘摇下车窗,食指放在唇珠上,轻轻嘘声。他弯腰从窗户看过去,看到钟宸睡颜,明白过来,轻手轻脚上车。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刚刚和钟星也通了电话,钟星急得跳脚,钟宸倒睡得着?
如今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收入也不过五六千人民币而已!而星河号上,是价值五千万美元的文物啊!钟宸啊钟宸,你竟如此心宽。
他们这一赶路,就赶了足足16个小时,到了荆江边,两人一见现场状况,对视一眼,双双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佩服之意:钟星就是钟星,应变处理非常得当。
——大雨哗哗地下,江上一片迷蒙,星河号坐滩在离岸边约200米的位置,乌压压的船身和红色的集装箱只看得见轮廓和大致颜色。船体搁浅时发生了倾斜,从倾斜角度看,船艉破损进水是肯定的。
已经双机熄火,轮机故障不小,但现在,比起货物,轮船的损失已经可以忽略了。
200个标箱,哪些是文物?船艏、还是船艉即使没有进水,跟着船只倾斜了这么久,里面的文物恐怕难免要受些损失了。
荆江方面,海事、长航等部门救援船只、拖轮已经到位,只是恶劣天气一直持续,暂时不能施救。
钟宸和王小川坐摩托艇登了船,钟星一见弟弟,满面愧色:“钟宸,此事都怪我,心急赶时间,没想到……”
这样的恶劣天气,百年难得一遇,按照大家目击所见,风力之大在内河上简直闻所未闻,怎么能怪钟星?
但钟星还是痛心疾首,双目都红了。他深知此事干系重大,才丢下妻儿亲自押船,哪知出这么大纰漏!
“东西再贵重也是死的,人是活的,哥哥和船员们安全就是最大的好消息。”钟宸扶住哥哥手臂,稳定他的情绪,一边冷静了解情况:“那30个集装箱情况怎么样?”
3万件文物,总计约10个集装箱,分散混入了30个纺织品、废旧塑料集装箱内,又与170个废旧机械设备、废弃炉渣集装箱打混。如今,只有钟星知道哪些货号的箱子在哪条船上。
钟星脸上瞬间放松下来,小声道:“说来还要感激颜缘推荐来的女大副曾玉兰。她负责甲板部,看我对这批集装箱格外看重,猜到其中有特殊货物,建议我不要将贵重货物集中转运到一条船上,以分散风险。我采纳了她的建议,所以,星河号上只有15个标准集装箱,而且是分散放置的。”
真是万幸!王小川和钟宸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救援了。
事实是明摆着的:星河号失去动力,船体受损,自行脱浅绝无可能。
海事部门早在第一时间发布航行警告,实施临时交通管制,提醒附近船舶避让;同时关注气象、水域信息,协调各救助力量。目前正在紧密测量船舶六面水深、密切关注各舱液位及船舶横倾,并调派了拖轮在侧进行安全监护。星河号已经将载员情况、船体完整度及重要技术参数报告给海事部门,船员们也有条不紊排水堵漏,准备脱浅。只待风雨过后,水情稳定便可救援。
两小时后,天气终于好转,浮吊趸船开始对星河号进行卸载转运。100个标箱,全部卸到紧急调拨来的另外两艘千吨货轮上。
当晚12点,星河号脱浅,在拖轮拖曳,海巡船护航下,到最近的港口锚泊,星湖号也泊在那里待命。
钟星作为船东企业法人,必须留下来处理星河号事宜。王小川、钟宸、曾玉兰随船队而上,一路押运至江城。
这几天里,曾玉兰一直坚守甲板部,一有风吹草动,就格外小心翼翼,眼看得双眼下淤青如大熊猫,鹅蛋脸也成了瓜子脸。王小川看着不由皱眉:“女孩子家家,就别跟着熬了,那么多人盯着,不差你一个,去休息!”
曾玉兰横斜他一眼,充耳不闻。
听说她这些天,平均每天只睡了4个钟头,这让王小川有些毛躁,见她就骂。然而这姑娘倔强堪比钟星,脖子一仰:“我是大副,甲板部归我管,你是哪位?”气得王小川差点倒栽葱。他现在,在江星运输公司的确不算什么葱……
直到船泊进江城机械厂的专用码头,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闻讯赶来的何爱民几乎是跑步到钟宸跟前,激动得将钟宸的手摇了又摇:“钟宸,钟宸,我代表全厂2021名职工感谢你,你救了我们厂!”
激动完了,才想起星河号:“星河号没事吧?可把我急坏了。你放心,我们机械厂将全力帮助。我们的产品线里本来就有些船用机械,上下游企业和兄弟单位那里,我们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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