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然整个身体蓦然僵住。
紧接着,她就听见了他发出如丧母幼兽一般,那样哀戚的呜咽声。
她满手上,全是他决堤的泪水。
*
夏纯在就近的电话亭上拿IC卡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随后舔着脸跟附近一个开饭店的老板借了一双放在店里的破烂解放鞋。
顾亦然坐在街边一个饭店的玻璃窗前,夏纯蹲着身子,将那双硕大的鞋暂且给他穿上,便搀着他往回家的方向走。
一进家门,徐国安看见二人那副狼狈的样子,尤其是顾亦然冻得发青的脸色,慌得不成样子,赶紧烧水,让两个人去洗了澡,又给顾亦然熬了姜汤喝。
除夕夜算是彻底毁了。
收拾完之后,家里谁都没有说话,徐国安和夏瑛早早的歇息了,顾亦然和夏纯也回了房间,坐在各自的床上。
顾亦然从进家门到现在,一句话都再没说过,神色呆滞,一双眼睛里空空荡荡,失魂落魄。
夏纯的脚伤还没有完全好全,今天这番追逐,几乎就是要了她的半条命去,可是她却一点也顾不上这个。
她担心的是顾亦然。
夏徐真跟夏瑛同为母亲,却是孑然不同的母亲。
从小到大,夏瑛就算再怎么揍自己,总还是会为自己心疼,会呵护、照顾自己的妈妈,不管自己捅了天大的篓子,就算夏瑛会先将自己打个半死,但也还是会心疼她,给她收拾烂摊子。
可是夏徐真,夏纯觉得她当真是狠心。
三年前把顾亦然扔到自己家,每年好歹还能打个生活费过来,让顾亦然起码知道还有个母亲的存在,现在直接就出国,跟家里人、儿子说,直接当她死了。
意思就是,以后都不回回来了。这次要走,就是真的天各一方。
顾亦然追着她的时候,她难道都能狠心到,头也不回一下?
夏纯揉了揉脚踝后,探身过去,拉了拉顾亦然的衣袖。
顾亦然头也不动,只是呆呆地转了一下眼珠子看她。
夏纯趁势抓他的手,将他冰凉的双手紧紧握在自己手中,然后捂在心口前,温和着笑道:“然然,我们去放烟花。”
第30章
顾亦然好像有些没懂她的话,一双眼睛怔怔茫然地看着她。
夏纯松开顾亦然的双手,转身抱了自己放在床头的衣服冲出卧室。
顾亦然听见卫生间里夏纯换衣服的声音,随后,便看见换好衣服穿好鞋的夏纯,站在卧室的门前,向他招了招手:“赶紧换衣服啊,再等半个小时,就要跨年了。”
说完这话,也不等她回应,便自顾自把卧室的门关上了。
顾亦然垂着头,犹豫了一阵,还是掀开了被子,下床换衣服。
寂黑的夜色里,气温只有零下几度,南方潮湿的阴冷让人手脚发麻。
夏纯手里捏着一个手电筒,口袋里揣着一盒仙女棒,拉着顾亦然便往县城边上山的方向疾走着。
顾亦然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由着她拉着自己往前走。
沿着上山水泥路往上,一径没有人的踪影,越往上走,气温越冷。
手电筒光照的映衬之下,夏纯的口中呼出团团的白气。
她转头,将自己脖子上的那条围巾扒下来,转手马马虎虎绕在顾亦然的脖子上,催促道:“快点走。”
顾亦然将罩住口鼻的围巾往下扒拉了一点儿,那围巾上蔷薇花的洗发水香味有些重得熏人。
“去哪儿?”他问。
夏纯来不及回头,略有些瘸地往上爬坡,抓着他的手紧了紧,喘息道:“老地方。”
顾亦然低头,望着那只牢牢握着自己的手。
可能是因为太过用力的原因,她的手心当中有些微微的发汗。
两个人往上,一直到那块可以眺望整个县城的小山崖边上。
夏纯挡在顾亦然的身前,将夜色中带着寒露的衰草扒开,领着顾亦然往里面走,一直到那块空旷的眺望处。
这边因为经常有人散步来往,已经用木桩围成栏杆状了,最前面还设有一张简单的长凳。
夏纯就着自己的衣袖将长凳上的雪扫开,然后又稍微擦了擦,“然然,过来坐啊。”
话说着,她自己已经先累得坐下了,弯腰揉了揉自己那只脚脖子。
顾亦然在身后站了一小会儿,才慢慢上前,安静地落座在夏纯的旁边。
在有风的这个小露台上,近瞰的是脚下江水的绵延,远眺过去,但见方圆县城之内,红色的光亮与星星点点的霓虹闪烁成辉,在沉黑的静夜当中,这就像是一湾赤色的银河闪烁。
顾亦然的瞳孔当中,倒映着整个县城的光亮。
“真的很漂亮啊……”夏纯笑着望着远处的家乡,“有的时候,眼里看到的东西,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情呀。”
顾亦然轻轻转头,不解地望了她一眼。
夏纯没有看他,只是专心致志地欣赏着远处的风景:“其实,你别看我整天这么开开心心的,我也有特别难过的时候。”说着怕顾亦然不相信一样,郑重其事,“我是说真的!”
迎面的风拂过来,夏纯抬手,将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突然笑起来:“其实你对你妈妈的心情,我真的很能够理解。你知道我是从生出来,就没有爸爸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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