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清玄宗吗?这似乎是一个死亡问题。
答对了,他还是她唯一的徒弟, 被她以冷淡却又温柔的方式爱着,关心着,照顾着。但若是答错了,她便会瞬间抽回对他所有的感情,仿佛之前都是做戏。
明一此时看着云净,感觉自己才是真正地,在看着云净这个人,而不是明一真人的徒弟。
她天然的好感度,或者说,天然的责任感,都是加诸给那个身份的,与这个人毫无关系。
她并非对云净本人没有好感,但那些好感太薄弱了。如果叫明一在徒弟和宗门之间做选择,她或许会面临挣扎。但当选择题变成云净和清玄宗,对云净的那点好感度,在对清玄宗的责任感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明一的脑子里转过千万个念头。当她想明白自己对云净是种什么情感的时候,她的道心,轻轻地动了一下。
那困扰了她很久很久的问题,无心插柳般被她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而那个小孩还正在一片废墟里,仰着头,等着她带他回家。
清玄宗内。
天色已经很晚了,明远却还不得不坐在清玄殿那把处理公务的椅子上,解决那些因为自己耽搁了一个下午而堆积起来的问题。
他咬着牙,苦大仇深地在一份玉简中批示“不通过”,又皱着眉头,生无可恋地在另一份玉简中写上“驳回”。被他骚动的心情所殃及的玉简很快在一旁堆成了一座小山,直到他的徒弟走进大殿,他才抬起头,呼出一口解放了的气。
“都整理好了吗?”
“是的,这里是所有在那几天去过崇园的嫖客的名单,已经死亡的,我用红色画上了叉叉。”
明远接过来,随意地翻看着,又想起来什么,便问:“那个五儿,还没有找到吗?”
“已经确认了今天死亡的名单中没有五儿,但弟子们出去寻了,五儿仿佛人间消失了一样,始终找不到她的人。”
明远不轻不重地搁下手中的名单,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一个凡人而已,你跟我说找不到?”
他沉着脸的时候,久经上位的气势便涌现出来。弟子呼吸一滞,迅速跪下来,也不敢辩解,只道:“徒儿办事不力,请师尊责罚。”
明远又捡起那份名单,忽而笑了。他嘴角一上扬,立刻就从宗门大佬变成了调皮的男孩,他还故意拖长了音:“那就罚你——来处理完剩下的公务罢!”
等弟子惊讶地抬起头,桌后已经没了明远的身影。他只好哭笑不得地坐到桌后,认命地在这长夜漫漫里,和一堆枯燥的报告作斗争。
明远顺利将活儿甩给别人,自己无事一身轻地走出大殿。白日里人来人往的殿前,此时只剩下几只仙鹤站着,见着明远,它们都亲昵地凑过来,试图向他讨食。
他笑眯眯地给每只鹤都喂了一颗丹药,然后拍一拍还想撒娇的鹤的脑袋,语气轻快地说:“乖,等本掌门去泰州办完事,回来再喂你们。”
“你想办什么事?”
清玄殿旁,月光顺着檐角滑落,在檐下投出一片阴影。明一站在那里,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想进去找他的,但到了门口却又迟疑了。犹豫这个词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出色的剑修身上,但她出现了。她可以问不清自己的道心,却不可能对自己情绪上的反应视若无睹。这只能证明,明远在她心里,比她想得还要重要。
但就是这么巧,在她游移不定的时候,明远帮她做出了选择。他走出了清玄殿,就在她不远处说出这样的话,她已经没有办法再逃避了。
“你要去泰州办什么事?”明一又重复了一遍。
她现在变得和刚才面对摇识时一样的冷酷了,看着明远的时候,仿佛全副武装,声音都冷得能掉冰碴子。
明远微微吃了一惊,但他看见明一的时候就笑了:“大晚上的,你说呢?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点乐子?”
他说话似轻佻似认真。如果明一不是刚做完系统的任务回来,她怕是会下意识地认为他要去找姐儿度过美妙的一夜。
但她现在没有耐心和他打太极了,维持住这样冷酷的表情,克制自己脸上的肌肉不要做出别的表情,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
她单刀直入:“我刚从泰州回来。”
我都知道一切了,所以,直接承认吧。
明远有点诧异,但诧异又很快变成了揶揄:“哦?你是已经找完乐子回来了?”他甚至走上前,佯作不悦地隔空拍了拍她的肩膀,“咱们还是不是师兄妹?你出去快活都不喊我的?”
他的反应是如此的自然,他的行动间又是如此的光风霁月,叫明一看了都忍不住动摇起来——或许,那位大能真的不是他?
但她又迅速地察觉到了其中的违和感。
明远如果不是心虚,会这样看不懂脸色吗?
他对明一的每一丝神态变化,向来都观察得极其仔细。有时候就连明一本人都没有在意,明远就已经妥帖地为她做好了一切。
她面色沉凝地站在他的殿外,他还会笑嘻嘻地开玩笑吗?
不会的。她自己心里得出了答案。
正如明远了解她,知道怎么打消她的怀疑一样,她也太了解明远了,知道他坦荡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可笑的是,她对明远的这份了解,并非建立在对他本人性格的把握上,而是因为笃定,明远会无微不至地关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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