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的灾祸远比她们想象得更多。洪水泛滥,山崩地裂,赤旱千里……这些自然或者妖魔导致的灾难也就算了,人与人之间的争端,看起来不动声色或者场面不大,却更加棘手。
比如严苛的赋税,比如连绵的战争,又比如艰辛的徭役。
明一刚开始的时候觉得这种事儿性价比极低,因此在图莲请求她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几次。但她的心到底不是石头做的,她的洁癖慢慢治愈,对凡人的怜悯也更加深沉。
这并不是说她就改变了自己生来就有的、根深蒂固的仙凡有别的想法,而是说,但凡是只要一个人还有人性,当她意识到自己只要付出举手之劳,对许许多多的人来说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区别的时候,除非彻底的罪大恶极之人,否则谁都会愿意伸出援手。
那些修真者之所以对凡人的苦难无动于衷,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因为他们太过冷血,或者说太看不起凡人,而是因为他们太高高在上了,凡人的眼泪和鲜血,甚至都不能溅到他们的鞋底。看不到,又怎么会生出怜悯之心?
她慢慢地,不再挑剔自己遇到的功德到底是什么类别。甚至当看多了人类的生命在她手上被挽回之后,她渐渐地有很久都没有去想起来功德的多寡了。
当她斩杀了一个在凡人城池中肆虐吃人的妖兽,又和图莲一起挥袖将那些倒塌的房屋恢复原状,一个面黄肌瘦但是笑得非常好看的小女孩捧着一株四方从霄花来献给她的时候,明一看着她又黑又亮的眼睛,便想起了自己收过的那唯一一个徒弟。
云净,也是从凡间来的啊。
她微笑着收下了花。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刻离开去奔赴下一个功德地点,而是轻轻地,将手抚上了小女孩的头顶。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令人遗憾的是,这个小女孩并没有修仙的资质,但是明一以灵力在她体内流转一遍,去除了她体内的杂质,也能保她一生无病无灾。
两人离开的时候,图莲便笑着挤兑她:“你收了她的四方从霄,是答应了她的求爱么?”
四方从霄,在修真界的文化寓意中,意味着接受我的爱。
明一认真地纠正她:“我是接受了她的谢意。”
图莲冲她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不过这株四方从霄还真好看。我听说西山秘境中有大片大片的四方从霄,一终年不败,像是一片火海,华丽极了。”她拉住明一的胳膊,眼中满是憧憬,“等我们到了西洲的时候,就去看一看好不好,那一定非常浪漫!”
明一含笑应了。
“叮!解救从度城九牧客栈中的张钰。”
“任务失败,所有功德抹消。”
系统似乎就是见不得明一有半点愉快的时候。她吃苦受累行善积德的时候它沉默得像只鹌鹑,现在她刚得了些趣,它就开始出来刷存在感了。
似乎它存在的意义,就是提醒明一,她的人生是围绕好感度展开的。
图莲心思细腻,敏锐地察觉到了明一心情的变化。心知向她撒谎并不明智,明一只道是想起了不愿提及的辛酸往事。
“这座城颇热闹,你陪我去逛逛可好?”图莲大约脑补了什么,将她手中的四方从霄拿过去放进了须弥戒,又试图逗她。
她们脚下的这座城,正是系统所说的从度城。
尽管人间多乱象,但仍旧不乏繁华之处。泰州城是,从度城亦是。按明一的观察来看,这从度城瞧着比泰州城还要更纸醉金迷些,这里大约是一个小国的避安之处,贵族扎堆,所有人都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深怕敌人的铁骑明天就踏破城池,叫他们死得吃亏。
九牧客栈是这城中最醒目的一家客栈了。明一不需要开口,图莲已经直接选定了此处。这里显然权贵出没不少,门前的迎宾应当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迎接她们两个修真者时,并未太过惊讶。
而系统的任务对象也很好找。就在她们进门的大厅里,一群衣冠楚楚的权贵子弟正围作一团,看着中间趴在地上学狗叫的一个瘦弱男子,肆意大笑。
他们做的事当然很没品,路见不平愿意管一管的人不是没有。但他们人人身后皆站着数个精壮大汉,其中甚至不乏修真者,机警地对着每一个好奇的客人投以瞪视。有这么一帮人威慑着,大家都只能遗憾地假装看不见了。哪怕是掌柜,也只是殷勤地将受不了噪音的客人请上楼上雅座,却只字不提要管一管这帮二世祖。
保镖们的瞪视吓不到明一,但她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只觉得索然无味,无趣至极。
那被围在中间取乐的男子可怜吗?当然可怜。他背上被打得皮开肉绽,凶器显然是围观的一个公子哥手中的鞭子,他被迫学着狗叫在地上爬行,哪怕听着这帮人对他的大肆羞辱,他也不敢停下,只能将一张俊秀的脸蛋涨得通红。
可是他又能可怜到哪里去呢?他身上穿着锦衣,衣料虽比不上二世祖们的华贵,却也不是凡品;他细皮嫩肉,一看就是没干过重活;他眼里满是屈辱,可是作为一个成年男子,他压根儿没想过反抗。
是的,他也许有很多不得已,导致他只能咽下这屈辱。可是,这和明一有什么关系呢?
自己立不起来,旁人伸手一万次也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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