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年的七夕,我没有见着他。
宫里待的久了,走动的地方也多了起来。入宫第二年时皇上给我桂花糖的那个地方,我又去过一次。
因着是深秋,院外甬道上的叶子落的厚厚的,走到门口,却干干净净的,杂草也是清理过的样子。只是落着锁,我抬头往上看,“安庆宫”三个字映入眼帘,即使不看旁边的御印,我也认得出他的字。
那天我在宫墙下坐了许久。
后来谨妃娘娘告诉我说,安庆宫,便是那位早逝的仪妃生前住着的地方。皇上与仪妃相遇在七夕,她去却也是在七夕。仪妃去世后,不仅妃位空悬一位,安庆宫也照原样留了下来,有专人三日将内外洒扫一次。
我仿佛突然就懂了,我前几年的七夕,都是为什么遇见的他。
或者仍然可以说这是我和他的缘分,但是更多的是他对仪妃的情义。
他仍然是待我好,我仍天天高高兴兴的等着他来,我知道他给了我所有他能给的。我以前年纪小,想着皇上为什么可以赐那样多的东西,喜欢那样多的女子。现在我懂了,并不是他赐谁东西便喜欢谁,他只是太富有,可感情上他仍然是一个普通人,他有念念不忘,却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念念不忘。
我遇见他时,他已过了而立之年,是我来晚了,他这一生不可能属于我一个人。甚至他这一时也不可能属于我一个人,因为他是一国之君。打一开始,我和他便不一样。
他总把我当小孩子宠着护着,以为我有数不清的小脾气,可是我已经入宫四年,我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我不介意他心里的人是谁。
我不觉得不公平,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你爱一个人,就会得到一样多的爱。也并不是你非常努力就一定可以做得好,像我日日盯着外头的桂花,可是还是会有一天,它便无声无息的落了。
我便好好的,好好的守着他就好。
八月十六晚上他来了,来时我正让觅儿给我研墨,练他留给我的功课。他总嫌我写字不伦不类,我回回新写的羞于给他看便总是撕了,他却又要怪我。
我看见他走进来看我的字,来不及请安便伸手一掩,他佯装生气:“你若是又毁了不给朕看,这个月便没有点心吃了。”
我只能撒了手,他仔仔细细看了夸我和上回比起来很有进益。
我歪着头看他:“这便是了,皇上两个月没有来,臣妾练了这许久,进益自然是不小的。”
他伸手勾勾我鼻子,说:“便知道你有着小性儿,夸你还要顺着话来怨朕,前两个月朕那样忙,统共也没进几回后宫。这样便罢了,今天算是上门赔礼,朕人是先到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礼明日就到。”作势便要抱拳作揖。
我绷不住一乐,摇了摇头:“臣妾却是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看了看他眼角,竟多了些皱纹出来,轻轻说:“要皇上平平安安,切莫那样累就罢了。”
夜里收拾就寝,我没得很想问一句:“皇上喜欢我吗?”,在肚子里弯弯绕绕了许久,还是问出了口。
他说喜欢的。
我侧过身去对着他,换了小家子气的调子:“其实我就和一块如意糕似的,想着如意如意便觉得这食之无味的如意糕也可以吃上两口。您看上我不是因为我,只是因为一个鸟儿的好意头,我其实连只喜鹊都不如呢。”
他说了句不像话,然后板了脸,他一板脸我就往后缩一缩,把被子往上抻抻,就剩下眼睛窥探他的脸色。
我说皇上。
“嗯”他闭着眼睛,也不看我一眼。
“您爱吃如意糕吗?”
“为何问这个?”
我说:“我就不爱吃如意糕,我告诉您呐,糖葫芦您知道吗?就京城大街上一串一串卖那个,我一口气可以吃三串,糖葫芦可好吃了,糖稀晶莹剔透,山楂果酸酸甜甜的,您吃一口保准比那些山楂糕香薷饮开胃多啦,您说好好的山楂碾碎了磨成粉,它能和新鲜果子比吗…”
我还在说着,他揽了揽我,便传来了均匀沉重的呼吸声。
我觉得他实在是累坏了。我轻轻摸着他的眉头他一点都没觉出来,他梦里也蹙着眉,让我很心疼。
可是我什么都帮不了他,我没有争气的兄弟替他上阵打仗,也没有能干的母家为他分忧,只能絮絮叨叨些琐事让他放松点。
我掖好他的被角,往他怀里挪了挪,合眼睡去。
第二天早膳又是前一日的菜式,我看着没胃口,巴巴跑去嘉妃那讨了俩苏子叶饽饽吃。没得让她一通好笑。
回棠梨宫却看见皇上在廊底下站着拽鹦鹉笼子上的流苏罩子玩。
我安还没请,他就叫我一声:“你便是个饕餮成了精,这三串糖葫芦又如何吃的完?”
我往殿里打眼一瞧,对着眼前的三个插满亮莹莹红艳艳糖葫芦的稻草棒子咽了咽口水,然后拔了一串下来。
“皇上,这才是一串儿。”
我看着他神色一滞,又正色道,“不管怎么样,你可明白了朕心里记挂着你?”
我啃着糖葫芦点了点头。
“昨晚上那样的混账话不要再说了,朕看上你不是因为一只鸟儿。”
“那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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