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蓉一惊,连忙翻身起来,理了理头发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是不是我家甜甜吵到你了?”
小女孩胆怯地抓着枕头,黑黢黢的大眼睛看过来,满是惊慌,哭也不敢哭了。
“没有的事,我本来就睡够了的。”叶婉清轻笑着摇了摇头,从放在椅子上的挎包里拿出用油纸包好的两块枣泥蛋糕,递到周蓉手边,“这是我自己做的,给甜甜吃点儿。”
“这,这不用……”
枣泥蛋糕的味道香香的,周甜一双大眼睛情不自禁被吸引,小小的吞了吞口水,可是没有妈妈发话,她依旧乖巧地一动不动。
“拿着吧,自己做的小点心不值钱,孩子吃了开心。”
也许是最后一句话触动了周蓉,她低头摸了一下眼角,低声谢过叶婉清,接过枣泥蛋糕给周甜。
枣泥蛋糕是褐色的,松松软软的巴掌大一块儿。小小的蛋糕中加入了甜如蜜的红枣泥,又揉了不少鸡蛋、蜂蜜和白糖进去,吃一口不仅有红枣的清香,还能吃到蜂蜜的甜味。
周甜小小的手捧起一块枣泥蛋糕,小小的咬了一口,然后倏地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置信这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然后,她唇角小小翘了起来,像是笑了一下,小心翼翼捧着蛋糕递到周蓉嘴边:“妈妈,吃。”
看着她这样子,周蓉眼眶猛然红了。
周蓉没有拒绝,就着她的小手轻轻地咬了一口,只是指甲盖那么大小的一口,周甜顿时笑得更加开心,两只大大的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
看周甜吃得开心,停了哭泣,叶婉清冲周蓉招了招手,示意她到外面去说话。
站在走廊里,叶婉清斟酌片刻,婉转问道:“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其实,刚才周甜伸手递枣泥蛋糕给周蓉的时候,叶婉清就已经看到了孩子手臂上的淤青,那痕迹,看着像是被人打成那样的。
周蓉泪水瞬间滚落下来,飞快擦了擦,才抬起头。
“她身上都是伤,都是她爹给打的……白天还好,就是睡觉的时候难免会碰到伤,她就忍不住哭……”
其实也是床太小的缘故,不然能让孩子轻松翻个身也能舒服点。
周蓉想过自己趴在桌子上睡,让女儿一个人睡床,可周甜太懂事了,她要是不上床的话周甜就不闭眼睛,非要等着她一起。
“怎么会这样?”叶婉清皱眉。
虎毒还不食子呢。
“有些做爹娘的,比仇人还不如。”周蓉苦笑。
她是下乡插队的知青,一开始还抱着一腔建设农村、发光发热的心,可后来现实就消磨了她的热情和勇气,让她慢慢变得麻木起来。
后来,一次意外她落水被一个庄户青年给救下,为了名声也因为心里有些萌动,她就那么嫁给了那个看着忠厚老实的青年。
她想着扎根在农村也行,好歹有一个依靠,说不定以后会好过一些。
而青年愿意跳下水救她,肯定也是个心肠好的,就算家里穷一点,只要丈夫体贴、两人踏实肯干一定能把日子过得红火。
只可惜,日子跟她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
等她嫁过去之后婆家马上就换了一副嘴脸,肚子三个月没动静就去给她求各种偏方,逼着她吃。吃了几服药之后怀上了,就开始见天儿的盼着是孙子。
当她接连生下两个女孩,婆家的耐心就没了,开始对她动辄打骂,把她当牛马用。
她生的那两个女孩子也是刚一出生就被他们远远送走,不知道是被卖到哪里去了,又或者是直接给害死了。
周蓉不放弃地问过,可怎么也问不出来,想打听,身边也没有一个人知道。
她对婆家死了心,对那个看着忠厚老实但实则屁都放不出一个,把娘的话当成圣旨的丈夫也死了心。
不是没想过要跑,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
村里不给开介绍信,她走不掉。
等又过了两年,她终于生出一个男孩子,家里添了男丁,婆家对她的脸色好看了一点。她再怀孕又生了一个女孩,这次她哭着恳求,婆家终于大发慈悲让她留了下来。
这个女孩子,也就是周甜。
生周甜的时候她伤了身体,医生说她以后彻底不能生了。不幸中的万幸是,婆家再也不逼着她继续生孩子了。
不仅不逼着她生孩子,还要把她赶出家门,说她既然对婆家不满那就让她如愿地滚。
她答应了。
和看着木讷老实其实麻木不仁的丈夫离婚,离开那个恐怖的家,她一点也没有留恋,唯一的要求是带走周甜。
恢复单身之后她带着周甜住在村子里,照样很艰难,可再怎么艰难她也一个人挺了过来。前夫又娶了一个,前婆婆时不时到她面前说风凉话,她也从不搭理。
她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只是默默希望女儿以后能过得轻松一点,哪里知道,国家政策竟然变了,她于绝望中看到了一条生路。
国家恢复高考,这是所有知青的福音。
她欣喜若狂,想苦读几年考上大学,发誓要带着周甜远远的离开那个村子,带她过上好生活。
而她也的确成功了,可不知道怎么临走之前被前夫给听到了消息,他们一家竟然赶过来,不准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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