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雷刹冷声道,“这个醇王妃手脚倒长,这头我们要去醇王府,那头她便遣人送来信物,也不知从何得的消息。”
风寄娘将木香珠握在手中,思绪万千,人心,即便百世千年也难看得透彻。
“这可是你要向醇王妃所借之物?”雷刹问风寄娘道。
风寄娘点了点头。
单什等人脸色大变,嚷道:“我们这不良司莫非成了个筛子?”
小笔吏用手指捅捅单什:“单单卫……不,风仵作要借物不过刚刚提及,我看是那个醇王妃有古怪。”
风寄娘素白的手托着木香珠,道:“你们许是多虑了,并非王妃手眼通天,实是这串木香珠取材奇特,她料到奴家定会借用。”
“奇在何处?”雷刹问。
风寄娘看着他:“奇在香粉时掺了骨粉,萧孺人的骨粉。”
单什和小笔吏不约而同张大了嘴,定定地看着香珠,单什还错疑自己听差了,用小措掏掏耳朵:“风娘子,说香珠里掺了何物?”
“萧孺人的骨粉。”风寄娘笑吟吟地重复一句。
小笔吏摸摸胳膊上立起的寒毛,抱肩打了个寒噤:“风仵作可不要吓唬人,骨粉可是拿人的骨头磨成粉?”
“正是。”风寄娘轻点了一下手串。雷刹看到她身畔一道轻烟凝成一个虚淡的影子,正是萧孺人。可惜她不过一缕残魂,左顾右盼见周遭都是陌生,柳眉微蹙,惴惴不安地立了半会,隐进手串中不见了踪影。
“这么说,醇王妃殓收了萧孺人的尸骨?”单什瞪着眼,哪样的血海深仇,那醇王妃竟将萧孺人的骨头磨成粉,倒是生得狠毒心肠。
“未必。”雷刹摇头,“那时醇王身死,圣上大怒,醇王妃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不敢在这等风口浪尖上殓收萧孺人的尸骸。”
“醇王妃应是只派人截取了萧孺人的一节指骨。”风寄娘道。
雷刹皱眉道:“截人指骨磨粉制成香珠手串随身佩戴,不管是为哀思还是报复,都非常人所为。”
单什和小笔吏跟着点头,不管醇王妃是善是恶,只此节,实在奇诡阴森,令人不寒而栗。
风寄娘轻睨二人一眼,意指二人大惊小怪道:“泗州群山中居住着一个族落,其族风俗便是人死后去其皮肉,只留尸骨,停在家中三载方才入土,并且,家人取一截指骨打磨钻孔留给至亲挂在颈脖上为念。”
单什摸摸脖子,骂了一声,道:“这……这……异族风俗与我们大不相同,有拜鬼拜火拜鸟的,不好相论,那醇王妃总归不是异族人。”
雷刹阻拦几人的争论道:“暂且不管醇王妃的底细,我们先走一趟乱葬岗。”
单什等人连忙称喏,又点了几个兵差和粗夫杂役,依例取符纸辟邪药丸,并一坛子酒,又带筐棍担架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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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孺人抛尸的乱葬岗在城外九步亭外,离官道穿乱林,再行九步就有一个破败的草亭供人略作小憩,是到乱葬岗的必经之路。
雷刹一行人在九步亭停了停,几个粗夫大冬天累出一身臭汗,见机坐地上吃水解渴。小笔吏见亭外一处有纸钱蜡烛烧过的灰堆,还供着一碗粟米饭,也不知何时供的,已经发馊发硬,当中还竖着一双木筷子。不解问道:“莫非这草亭死过人,怎有人在这烧纸祭拜?”
单什看着那碗快要结成硬壳的饭,攒紧双眉:“这地方果然荒得很,连着乞儿都不愿过来。”
小笔吏不懂:“单卫怎知此地没乞儿来。”
旁边一全粗夫扶着挑棍笑道:“要是真有乞儿,这饭哪能留得住?”
“这是供给死人吃的。”小笔吏喉内一堵,连连摇头。
“那也鲜灵灵的一碗饭。”粗夫嘻笑,“饿得肠子都缩时,为着口吃的活命,跟狗抢跟人抢也跟鬼抢,多活一时是一时,多活一日是一日。”
另一个干皱麻赖脸的粗夫跟着点了点头:“十几年前闹荒时,别说抢鬼食,连着自己的亲子都煮了活命。”
风寄娘听到易子而食这话,双眸闪过暗色,一息又散,要不是雷刹眼法过人,定会错过她的这点动容。
满面愁苦的粗夫紧接着又摇了摇头,“这些时日,小的看街集坊内的流民了多出了好几茬,这世道怕是……”他话一出口,连忙缩了回去,暗暗瞟了雷刹一眼,不良司天子手下,护得自然也是天下之主,他生怕自己的一时嘴快,惹来雷刹寻他的麻烦。
雷刹根本没这心思,反倒问:“我这几日忙着醇王案,一时倒没注意市井异象,果真多流民乞儿?”
几个粗夫和兵差听他动问,互看几眼,纷纷七嘴八舌说起流入坊中的乞儿,他们这些人操持的是贱业,居住坊区靠近城墙,左邻右舍多贫苦下民。往常就杂乱混嘈,近来看坊内又添褴褛枯残。
小笔吏不可置信道:“我看宫门抄不曾见哪处有灾荒。”
单什大笑出声,用大手一拍小笔吏的肩头,道:“有些个做官的欺上瞒下,真个有天灾人祸,能让你一个天子脚下小小的笔吏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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