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刹等人看一地散落的尸骨,老旧新残混作一堆,经野狗野鸦的撕抢,没有一具是完好的,身上的衣衫腐朽零落,不知被扯去哪。
在这乱葬坟,别说寻找萧孺人的尸骨,便是半载前的尸骸都不易找寻。
风寄娘心生凄凉愁绪,虽说红颜白骨转眼成空,但一个绝世佳人落这一地步,实在令人痛心。
雷刹再冷心冷情,对着这人间地狱,也有些动容,朝风寄娘一拱手:“风娘子,只看你的手段。”
风寄娘叹口气:“不论成不成,都且一试,即便找不到证据,寻回残骸,也好好生葬了她。”
第65章 暗涌(二十一)
风寄娘抬头看看又灰了几分的天, 显得沉闷, 无声地向下挤压,令人喘不过气。她数着步从乱葬坟的南面走向北面, 继而又从东到西,再数步带着一行人走到了坟地当中,令几人清理出一块空地来。
几个粗夫将一具残尸用席子卷了, 在几丈远外挖了一个浅坑, 草草另葬,无名无姓的也不用立碑,只依着风寄娘之言, 烧了一搭纸钱。单什捞起一边的酒坛,拍开泥封,取了一勺酒自己先喂了肚里的酒虫,又取一勺倒在新坟坟头, 口里念道:“兄弟也是个可怜人,今日我等有事,只得让兄弟挪个地, 一勺薄酒告个罪。”
那几个兵差将散落的尸骨一一捡起,归置一边, 看这些七零八落的骨头,也不知到底是从几人身上落下的。几人图省事, 一并挖坑埋了。
单什为多贪几口酒,抱着酒坛过来挥开几人,同样一勺酒洒在坟堆上, 道:“诸位无亲无故,一块也好作伴,怎也比人间热闹。来来,祭一勺酒与你们,有事没事都莫怪莫怪。”
理清了尸骨,又将泥土疙瘩乱草草根刨去,勉强在坟子中心理出一块地来。
风寄娘让撑开一把伞,支在地上,设担架,铺好白布。单什与一众兵差粗夫等人围作一圈,看得啧啧称奇。风寄娘布好陈设,又去看雷刹等人,对了单什一福礼,道:“要劳单卫暂避。”
单什看得好奇,哪肯走,一挥手道:“老单不怕冲撞,正好见识见识。”
风寄娘无奈道:“倒不是担冲着单卫,而是鬼怪也怕恶人。单卫守在此处,鬼怪惧你之势,奴家等会的把戏,怕不能成事。”
单什很是不服:“老单招嫌,副帅岂不一样要避忌?”
风寄娘意味深长地看眼雷刹:“副帅不用。”
“单大哥暂避一下。”雷刹扬眉吩咐。
单什无法,道:“我远远看着可好?”
“五丈远便好。”风寄娘笑道。
单什只得避到五丈开外,攀上了坟地的一株老树,树上落的乌鸦常年啄食尸身人肉,半点都不怕人,反倒呱呱聒叫,惹得单什拿尖刀斩了一只这才惊走了它们。
风寄娘看四周再无不妥,这才取出一只半个手掌大的小香炉来,放了丸香在炉中。雷刹鼻翼微动,这香闻着似乎无味,坟地的尸臭味却倾刻褪得一干二净。淡淡清烟并不消散风为,反倒轻般地积在那,一点点氲开。雷刹再看乱葬坟,来时的那种阴气也渐渐消了去,反现出一种夏夜的静谧。
过了几息,一众人隐约听到虫鸣鸟叫,伴着几声蛙鸣,一个胆小的兵差吓得白了脸,抖了抖,挪动脚步隐在一个壮汉身后,皮靴踏在枯草上,发出沙沙声。
这细微的声音似同暗号,周遭有什么贴着地皮纷涌而来,风寄娘站在伞下,双手捏着一个法诀,嘴中念念有词,她念得极轻,明明几不可闻,偏又传得很远,似引路般将那些无名之物引来坟地中心。
雷刹眼力过人,纵目远看,那些嘈杂潮水般涌来的分明成百上千只的黄鼬和老鼠,大大小小不一而足,一只一只头尾相接,皮毛耸动间令人毛骨悚然,它们来势极快,片刻间便到了荒坟野地当中。
小笔吏和一众兵差粗夫大惊失声,惊骇下忙不迭取兵刃杀鼠,雷刹眼疾手快,展臂一拦,喝道:“不许动手,以免误事。”
只这为数之巨的鼠鼬实在让人发毛,兵差等人不敢违令,一个一个屏息凝神,怕生异动葬身鼠腹。
一群鼠鼬将他们圈在当中,风寄娘睁开眼,用手托着香木珠,向鼠鼬道:“得我救命之恩,还我一报,消却因果。”
一只杂毛黄鼬越众出来,立起身冲着风寄娘作了作揖,又发出几声粗嗄的叫声。
风寄娘叫它嗅是木香珠的气味,温声道:“劳烦为我寻来此骨之主散落各处的尸骸。”
杂毛黄鼬抽抽鼻子抖抖胡须,重又回到鼠群中,叫了几声,一群鼠鼬立刻四散退去。
风寄娘朝群鼠一礼,道:“多谢了。”
不及盏茶的功夫,一只臂长的鼠鼬衔着一截白骨回到坟地中心,轻轻将白骨放在铺设的白布上,紧接着一只来一只去,这些鼠鼬也不知从哪寻回的白骨,小骨便只鼠衔来的,大骨便几只合力搬来。
风寄娘跪坐在白布一边,拼凑着鼠鼬们送来的尸骨,雷刹看去时,已拼出了半边的上身,他跟着蹲在一边,粗看还好,细看每根骨头都有损伤。萧孺人死时伤在颈项,群鼠只寻回一节喉骨,仍不能查验。
他不敢出声扰了风寄娘,只在一边静看,偶尔风寄娘让他递几节骨骸,二人一语不发,群鼠送骨,他们一人递一人拼,不知不觉间已大致拼好整具尸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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