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郎领着雷刹与阿弃见自己阿爹这模样,打个哈哈,道:“阿爹是个酒糊涂,平素并非这般随性。”
雷刹笑道:“好酒者大都直爽,我倒喜欢令尊脾性。”
李大郎一时不知他说真说假,连看雷刹好几眼,直把自己看得心头直跳连声念佛,舔着唇也不顾亲爹半醉失礼,一溜烟得跑了出去,独自贼心不死趴在院门门缝里往里瞧。
他的娘子是个泼辣的,路过园中见一个登徒子贴着耳撅着臀,咬牙切齿地扔下婢女,拿着扇子就是一顿抽。
李大郎惊跳起来就要呼痛,电光火石思及雷刹行事,忙拿手捣住嘴,冲着自家娘子挤眉弄眼,小声道:“冤家,瞎了眼,倒要谋害你亲夫。”
他家娘子一笑,将打坏的扇子扔给婢女,一撇嘴:“郎君,我认得你的脸,却不大认得你的臀,你贴在门上,活似采花的贼,我还想报官呢。
李大郎伸着指头要去点她,被他娘子一把拂开,疑道这:“可是公爹又从哪弄了娇娘,引得你嘴角流涎?”她边说边推开李大郎,自己往门缝里瞧了一眼,嘶得吸口气,劈手扭着李大郎的耳朵一路拎到侧院,这才骂道,“你色胆包天,哪个都去偷看?莫不是嫌命长,若是嫌命长,不如与我和离,一别两宽,各自相安。”
李大郎怒道:“屁,你个悍妇哪配和离,要别也一封休书休了你。”揉着屁股道,“我惜命才屏气小声,倒是你,差点露了我形迹,惹了杀才割了我项上头颅,你当个长夜数豆的寡妇吧。”
他家娘子叉腰扬眉:“真是不知死活,先不论他是不是杀才,我却知……”她招手上他附耳过来,道,“我听闻:他是个鬼子,不祥之物。”
李大郎打了个抖擞,摸摸手上的汗毛,伏低做小哄了自家娘子回院中:“走走走,让阿爹自己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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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汉儒努力睁着醉眼,恍惚中似是看到神仙人物,只是这神仙既无峨冠博带,又无祥云雾绕,倒是从头到脚一身黑。李汉儒掩脸嘿嘿笑几声,执盏劝酒:“哪路仙君,共饮一杯?”
雷刹似笑非笑地接过一酒,一饮而尽,倾身问道:“李进士,不知你是真醉还是假醉?都道酒后才吐真言,看来,你应该是真醉。”
弹琵琶的伎子见势不妙,屈膝告退,被雷刹伸臂拦住:“你自弹你的。”伎子战战兢兢坐回去,手一抖,弹片刮过琴弦,一声吭争。
李汉儒被断弦声惊得清醒几分,拿手揉了揉脸,苦笑道:“你们不良人未免也太过张狂,不过协理大理寺查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呢。”
雷刹牵了牵嘴角,大马金刀在他前面坐下,将大横刀立在身前,黑色的鞘,红色的柄,霜刃藏于鞘中,久拭犹带血腥。
李汉儒深知不良人另有背靠,悻悻住嘴,道:“不知副帅要问我什么?我与侍郎不过寻常亲眷,虽是同族,往来却不频繁。”
雷刹道:“进士不必慌张,不过问问侍郎府老夫人的事。”
李汉儒连忙摆袖:“副帅慎言,论起来老夫人可是我堂嫂,男女授受不亲,我如何得知?这话岂不累及名声?”
雷刹一伸手捞过酒壶,只手倒了一杯酒推向他:“进士只说你知道的,或是耳闻,或是目睹。”
李汉儒见实在推脱不得,恹恹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长叹道:“我那个堂嫂嫂,为人实不讨喜,惹人厌烦,苛刻尖酸,挑剔孤僻。说句不好听,每日一睁眼这世上便没得她意的事,夏日嫌热,冬日嫌冷,春嫌柳绿,秋嫌无花。远亲上门不过攀附李家权势,近邻来访不过占他家中便宜,儿、媳兼是不孝,子孙全是不贤,羹汤饭食没有一样合意,奴仆下人没有一个贴心……”
阿弃皱着浓眉,道:“你为老夫人写得铭旌倒是一溜好词。”
“诶……”李汉儒驳道,“人死万事皆消,莫非我要写一串刻薄之语上去?再者,铭旌要埋入墓中,岂不是与阎王告死人的状?不可为,不可为,恶行,恶行啊。”
“老夫人这般不慈,想必侍郎与夫人受了不少委屈?”雷刹漫不经心问道。
李汉儒叹道:“为孝夫妇佳儿佳妇,也不知我那老嫂嫂有何不满,只闹得家中阴云密布,人人不开心颜。为孝一向愚,哪敢半点违抗母命,反倒常忧母亲不曾好吃好睡,每得一样稀奇之物,先奉于母前,每有一样吃食,先拣了鲜嫩的奉于母亲,日日请安,风霜雨雪都不肯落下一日。”
“我那侄媳恭谨良善,也受了我老嫂嫂不少搓磨。她书香门第,千娇百宠的闺秀,新嫁时便洗手亲做羹汤,执箸立于食案前布菜奉汤,因子嗣艰难,不知听了多少讥讽之语。”
雷刹问道:“既如此,老夫人为何不曾为侍郎安排姬妾通房?怎得多年后才纳了一房如夫人?”
李汉儒拿酒润了润唇:“许是物伤其类,我那嫂嫂诸事皆挑,倒不曾插手侄儿的妻妾一事。”
“物伤其类?”雷刹笑问。
李汉儒捻捻长须,摇头道:“我那老嫂嫂,可厌可恨,倒也可怜,她是续娶之妻,嫁于我堂兄时年岁极小,将将及笄,身量都未曾长足。她是莞州西江人,离京隔着千山万水,商户出身 ,家有百万之富,绫罗堆中长大的娇女,父母更是百般宠爱,嫁时一船一船嫁妆,络绎不绝地进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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