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刹只好暂且作罢,想起齐家一家死状怪异,当街站了片刻,命叶刑司再问齐家凶宅之事,道:“我去趟归叶寺,单大哥那有了别样消息,让他在司中等我便是。”
叶刑司奇怪问道:“副帅不是说,遣个杂役去请风娘子?”
雷刹微有些心虚,轻咳一声别过脸,一本正经道:“我细思十一郎说得有理,归叶寺我路熟,快去快回,省得耽误。”
叶刑司是个老硬木疙瘩的脑袋,半点不肖其爹,丝毫未察觉雷刹异处,还只当他思虑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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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寂寥,风寄娘跪坐在廊下煮茶,老叔弓着背将院中枯草一点点除去,积成一堆,点火焚灰。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风寄娘看着枯草化萤,颇为感慨。“可惜临死才知黄泉路近。”
老叔笑了笑,可惜他脸怪奇丑,只做出一个扭曲的神情来:“秋风干燥,阿芜夜来有几声咳嗽,我去煮些梨水与她吃。”
风寄娘笑里有丝促狭:“老叔尽管去,烦老叔替我谢过阿芜赠的荷囊。”
老叔大笑:“荷囊一事,风娘子何不揭过不提?阿芜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只女红上不大通,她赠你荷囊后,心中后悔,自感无脸见你,你反谢她,她定是羞愧难当,不如就此不提。”
风寄娘道:“老叔体贴阿芜,我又岂敢不从?”
老叔想起一事:“裴三郎君这几日常在寺外徘徊,来去不入。”
风寄娘看壶中茶汤沸腾,道:“雾结为露,露聚成水,水因寒冰,人有转世投胎、几生几世,然而,缘只一生,错过便是错过,岂容追悔。”
老叔呵呵怪笑数声,眼眸有过令人难解的追思。二人心照不宣一笑,将此话题抛开。秋风过寺,似有细语,风寄娘侧耳听了听,笑道:“难得,荒寺竟也有客至。”她起身道,“老叔去与阿芜煮梨水,我去门前迎客。”
老叔也不推辞,一施礼,急急走了。
风寄娘慢悠悠提着灯到寺院前,拉开闭合不拢的寺门,看着来人,咦了一声,熄了提灯,展颜而笑:“真是稀客啊,奴家只知有客来,不曾想竟是副帅。”
雷刹正要抬手推门,一时倒有些难堪,好在他平日面无表情,虽猝不及防,仍旧将脸一板,抬手一礼,道:“京中出了命案,你既担了司中仵作之责,我来接你堪验尸身。”
风寄娘吃惊:“又出命案?”当下不敢过多耽搁,道,“副帅稍侯,我理了行囊便来。”
“有劳。”雷刹一点头,转身便要走。
风寄娘掩唇惊问:“副帅难道不是接奴家同去?”
雷刹正色道:“我马快了,你与下仆的马车左右也跟不上,不如我先行一步。”
风寄娘轻叹一声,一皱秀眉:“副帅不知,老叔有事,不能相送。副帅堂堂七尺男儿,忍心将奴家撇下?”
雷刹连看她好几眼,苍白阴煞的脸上满是戒备怀疑,半晌才不甘不愿道:“既如此,我在寺前等你。”又见她红裙及地,酥胸半露,有心想叮嘱她换身利落的短装来,到底过于失礼,不好出口。只道,“你带几身衣物来,这次命案死者之数为巨,你怕是要司中宿下。”
他神色凝重,风寄娘不由问道:“死者几人?”
“共三十一。”雷刹道。
风寄娘思及一叶和尚所说:京中运势渐消,魑魅魍魉随之而出。回寺中拿了行装与雷刹一道下山。
雷刹解了马绳,翻身上马,抿唇将手递与风寄娘。
风寄娘道:“秋末风寒,副帅要奴家在后头吹风?”
雷刹无奈,拉住她的手,臂上用力,将她拉上马护在身前,也不言语,黑着一张脸挥鞭就走。
第32章 凶宅(四)
不良司停尸处是特地辟出一个小院, 总共也不过十来间屋舍, 刨去灶房与值守人的住处,用来陈尸的也只九间空屋, 如今被尸首塞得满满当当。
看守的差役对着满屋惨白的尸体心里直发毛,夜间野猫野狗闻了味,爬在屋顶上, 聚在墙外, 赶都赶不走,差役气急,在院中点了火, 斩了几节竹子扔进火中爆响,这才惊走一干畜牲。无奈,这法子也只初时,那些猫狗饿得两眼发绿, 受了几次吓,知晓并无多少厉害,天蒙蒙亮时, 又聚了过来。
这些差役大都也是造业断脊梁的人,其中一人道:“不如杀了几只, 众兄弟烤了下酒,填进了肚子, 又好吓走猫狗。”
另一个岁老些的忙喝道:“扒乱坟,啃死人骨的猫狗最为邪气,你们也敢下嘴吃进肚里。”又压声同“那几屋的死人, 死得蹊跷,还不知是人害的还是鬼害的,尸体雪色霜白的,别见了血腥,招了不好的来。”
先头的那个点头:“阿叔说得有理。”左右看看都是自己的亲近,道,“先前听闻副帅是鬼子,我只当闲言碎语,现看副帅那森白的脸,与那尸体仿佛……”
听得几人陡然色变,拿手掩他的嘴,道:“你老寿星嫌命长,自去寻死,别牵累众兄弟。他手里多少人命?心又狠手又辣,尸骨堆里淌血走出的人。你乱嚼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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