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恨过她。”谢周易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恨没有什么用,只会让自己痛苦。后来我爱上了妈妈,爸爸,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还有侄女侄子,他们也爱我,我才觉得人生是美好的。”
她慢慢说着她的家人,唇角自顾自上挑。
“我很感谢他们。”周远真心道。
谢家给了她一个美满的家庭和向阳的成长环境,才将她培养得这么出色。
谢周易嗯了声,接着叹口气:“她好像过得不好。”
她不要她,便是奔着幸福去的。
她离家出走投奔儿子,可见她并不被丈夫疼爱。
周远面露嫌弃:“我看她就应该过得不好。”
谢周易:“……”
他往后退了一步,两手握着她肩膀,视线垂下来,询问:“你不会还心疼她吧?”
谢周易摇摇头,轻声说:“我只是觉得,没了拖油瓶,她应该过得很好才合理。”
她的神情看起来实在有些惆怅。
倒是周远硬着心肠说:“管她过得好不好,反正和我们都不相干了。”
谢周易默了默,低低叹出声,抬眼向他求助:“怎么办?这一次我做不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了。”
那年唐可心站出来问她和邱燃是否姐弟相认,她当了回善解人意的人,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想。
可这次不同,她见到了保留二十几年的照片中的女人,以前潜伏在寒渊深处的隐秘全都浮上水面,真真切切暴露在她面前。
既然亲眼目睹,谢周易就说服不了自己再故技重施,装作无知了。
还有一方面的原因,她与邱燃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工作伙伴,若继续糊涂下去,她心里有疙瘩,也许他也惴惴不安,长此以往对两人都是折磨,何必呢?
只需一个对视,周远便能完全感受到她的想法。作为一个恋人,他永远不会违背她的心意。
他还是那句话:“遵从自己的内心,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说:“我会在你身边。”
谢周易踏实了,她偎在他怀里,脸庞陷进他开司米大衣的柔软之中,心也觉得熨帖了。
两人静静拥抱很长时间,后来谢周易用手机镜头拍下这张照片,裁剪掉男人,保存下来。
她将照片放回《一千零一夜》书中时,不禁怀念:“我想奶奶了。”
这是谢周易人生中第一本故事书。
她读幼儿园时就能认识很多字了,六岁那年的冬天,奶奶不知从哪儿找来了这书送给她,天寒地冻日子的夜晚,偎在床上读书中的故事,是她曾经那些年为数不多的幸福之一。
她现在依旧能记得当年的细节,房梁上吊下来的灯泡因使用太久蒙了一层灰,光线昏昏昧昧,像夏日傍晚临近天黑时那种染了灰云的橘色的霞。
小小的谢周易趴在床的里侧,枕头边还有一本旧字典,方便她遇到生字时翻阅。
她两只手露在外面,奶奶担心她被冻着,用从镇上小诊所医生那里讨回来的输液瓶子灌了热水,还专门织了毛线套子包着防烫,让她抱着暖手。
那是奶奶去世前的最后一个冬天,那个冬天一点都不冷。下一个冬,冷到了极致。
“元旦节我陪你回去祭拜。”周远说,“正好跟我妈说了要带你回家。”
这事是早就定好的,谢周易点点头。
这天夜里气温又降了不少,还下起了急雨,哗啦哗啦的声音扰得人睡不安宁。
谢周易被雨声吵醒之前做了一个梦,梦回她和女人见面的那个场景。
女人看到她后对邱燃说:“燃燃,你这同事我看着好眼熟。”
邱燃笑问:“你认不出她了?”
女人神情恍惚了一阵子,似乎想得有些头疼:“我认识她吗?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邱燃便说:“你先看看我。”
于是女人瞧了瞧邱燃,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熟,你们的眼睛倒是有些像。”
邱燃提醒:“我眼睛长得像你。”
女人笑:“你也就眼睛长得像我。”
谢周易苦涩地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居然也毫无联想。
这时候邱燃一语戳破:“妈,她是我的姐姐。”
片刻后女人反应过来,笑声戛然而止,她再次看向谢周易,满脸的惊恐。
女人受到惊吓的表情仿佛一把利刃刺伤了谢周易,她心口揪起来,疼得透不过气,然后梦境中也突然大雨倾盆,她猛地睁开眼睛。
周远睡熟了也习惯性抱着她,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将她拉回现实,她长长吐口气。
窗外雨倾如注。
谢周易静静听了会雨声,转过身回抱周远,渐渐睡着。
天快亮的时候,她又做了个梦。
这一个梦中,女人在向她忏悔。
女人脸上充满做了错事后的局促不安,她小心翼翼望了她一眼便低下头,连与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她说:“我当初也是没有办法,他被判了无期,那个家一点希望都看不到,我才二十岁,还那么年轻,我不想就这么断送自己的一生。”
她嘴唇嗫嚅着,犹豫着说:“你别怪我狠心,人都是自私的,我不能不为自己考虑。我是一个坏母亲,我对不起你,我不祈求你的原谅,你恨我也是情理之中,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初那种情况,我真的是身不由己。但凡他只关五年十年,我都愿意带着你一起等他出来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陈惜 天作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