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柳条舒展,花圃里的金桂、秋海棠、菊花、山茶花团簇簇,粉紫嫣红,幽香暗迭,明明是百花争妍,偏偏又十分和谐,都静静看着亭中沉思的人儿。
或许她能道个歉?
她小姑娘能屈能伸,道个歉不算什么。她对他有“活命之恩”,若是好生道个歉,想来他不会同他计较吧?
涟歌亲自去书房取了笔纸,研完墨却想起来,她压根不知那公子姓名,这信如何写得下去。略沉吟,她省去称呼,只唤公子,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
她已不用再去为那位公子诊脉,拿不准霍青还在不在他身边,但还是想尝试叫他一下。
“霍青……”
无人应答,只有微风拂过带动花木摇曳的细碎声响。
“霍青……”她又叫了一声。
还是无人应答。
涟歌知道霍青再不会出现了,有些怅然,她不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却私心想着最好那位能忽略她今晚的冒犯,以后再不要有交集。
涟歌在亭中坐了半晌,直到莳花、莳萝回来复职,将她带回房中歇息。
夜凉如水,渺渺银河浪静,玉盘高挂,照着无边大地。濮阳城内,人群逐渐散去,一辆宽大的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不疾不徐地出了东城门。
高大英挺的少年端坐在车内,气度高华,周身散发出凌厉的气势。
流安隔着竹帘都能感受到自家主子的不渝,自打从鸿雁来出来,殿下吩咐了句“回京”之后便一言不发。
他将身子缩在角落,不敢发出声响,怕触动主子的怒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主子那头的响动,好妥帖伺候。
他听见殿下拿出书册,打开了书案上的多宝格,知道主子或许是要拿笔批折子,一时有些犹疑,思忖着要不要主动去添一盏灯,恐主子伤了眼睛,可现下殿下心情不好,没得吩咐他实是不敢自作主张。
忠心的内侍一时陷入两难,忽听里头动静都没了——
流安心中诧异,大着胆子掀开竹帘,赫然见到主子手里拿着一支钗,眼中晦暗不明。
遭了!这是那萧氏女的钗!霍青拿回来之后被殿下放在书案上的小格子里,他收拾行装的时候不敢多问,顺道放进装文房四宝的多宝格里了!
流安心中骇然,一下扑跪在地上,“殿下恕罪……”如今萧氏女惹怒了殿下,他是自己往刀口上撞。
傅彦行怔怔看了一会,道,“传霍青。”
马车停下来,霍青很快出现在车外,“殿下。”
傅彦行将碧玉双珠钗放回盒里扔给他,“给她还回去。”
霍青领命,“是。”
待他消失在夜色里,傅彦行看了眼面如死灰的流安,吩咐继续启程,“磨墨。”
流安如蒙大赦,起身弯着腰多点了两盏灯,拿出上好的端砚和松烟墨,静静研磨,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不多时霍青回来了,流安听到消息,掀开车帘退到车厢外,从霍青那里接过一封信件。他以为是京里正常的信件往来,进了车内借着灯火却见信封陌生,分明不是。
弯着腰递上去,“殿下,这是副使送来的信。”
傅彦行从案牍中抬起头,接过来展信而阅。
公子:
见字如晤。晚间无意冒犯,悔之不及,彷徨多时,惴惴难安,懊悔之心尤是。
祈相遇之缘,得公子见谅。
万幸得允,不胜欣喜。
萧二
信很短,用秀气的行书写在浅绿色的花笺上,不似仓促为之。
这个结论让傅彦行莫名觉得愉悦,薄唇微勾,评价道,“懂得拿救命恩情做筏子,真是个促狭的。”
尽管他清楚她此举不过是因为怕自己打击报复,却丝毫没有“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不快,反倒庆幸让霍青去还钗。
罢了,看在这女娃如此上道的份儿上,他就不与她计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很久很久后的某一天,小团子读了从她母后那里偷的话本子,对父母亲的爱情故事很是感兴趣,追问她爹,“父皇父皇,你和母后当初是谁追的谁啊?”
傅彦行眉头一挑,想起多年前的那封信,捏捏小团子肉嘟嘟的小脸蛋儿,邪魅一笑,“自然是你母后倒追的我,你不知道,她十二岁的时候就给父皇写情书了。”
萧涟歌:???
第20章 禁足
涟歌第二日醒来,见书房里多了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是她先前被抢走的碧玉双珠钗,实在欣喜。
莳萝派出去的下人寻遍濮阳大大小小的当铺,都未找到珠钗的踪迹,她以为被贼人带出了濮阳,为此难过许久。如今失而复得,高兴之余疑虑未消。
“莳萝,这钗是你昨夜带回来的吗?”虽是这么问,她心中却存了疑惑,装碧玉双珠钗的盒子是上好楠木制成,用金丝勾了一支腊梅在上头,论精细程度不比她的钗差,岂会是出自当铺?
莳萝摇头,“奴婢不曾见过。”
莳花也道,“奴婢也是。”
涟歌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去书桌边找放信的翠竹篮子,她昨夜回房之后将那封信放里面,准备今日让婢女处理掉的,现下空空如也,才确定果然是霍青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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