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风雪兼程,总算回来了。”
付正晔一如既往的声音清冽透亮,没有像旁人一般在她面前刻意压低声线,陪她营造沉闷压抑氛围,这样的话语,这样的声音,掺了些不曾从他身上看到的玩世不恭。
在死者面前,这样的态度,实在不敬。
但意外的,洛钰却只觉得松了一口气,恍若间前几日吊着精神的那口浊气被完完全全吐出,她前倾着身子微微蜷缩起。
突然的放松,突然的累。
付正晔朝她一笑,径直在软垫上伸长双腿,指了指膝盖的位置,“我陪你守灵,你闭眼小寐一下,明日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应付。”
洛钰怔了怔,道:“别人都是劝我回房休息,你真的奇怪。”
付正晔耸肩,长指解着大氅的结,“你不会愿意回房的,再最后陪你父亲一个晚上吧。”
烛火虚晃,暖黄色调衬的他的脸也带上不少暖意,他眉眼带笑,尽显柔和,大氅已经从他身上褪下,他微微张开怀抱,偏着头勾起了笑容。
是接纳她过来的动作。
半晌,洛钰没有任何动作,她咬住下唇,轻轻动了动腿脚,恍若不存在,再然后,酸软酥麻好似蚂蚁啃咬。
付正晔看出她的不便,长臂一身,架到她的腿弯,稍一用力,就将她纳入自己怀中。
紧接着,大氅卷携着他的温度就盖在了洛钰身上。
她娇小的过分,好像都占不满他的怀抱。
不过,今夜的她,着实乖巧。
洛钰望着他已经冒出些胡茬的下巴,开口:“你说,死亡会是解脱吗?”
“我幼时,只觉得没有比活着更痛苦的事。”他下巴骨骼在肌肤中轻动,浅淡的嘴角扯出个弧度,说出口的话却冰冷渗人。
洛钰的手指在大氅中探出,揪住了他垂在袖口的线头,他赶路很急,被冬日残枝滑到也浑然不知。
这样细微的小动作,伴随着怀里人源源不断传过来温暖,让他心口陡然一动。
他低头,去找她的眼睛。
半开的杏眸间瞳孔扩大,透亮又迷蒙。
烛火迷了眼睛,洛钰眨眼间,带出些水汽。
付正晔面容慢慢柔和,弦月眉弯弯的垂了下来,他道:“想听故事吗?”
洛钰又往他怀里缩了缩,点了点头。她发髻凌乱,发丝在耳旁交错,付正晔腾出一只手帮她理好耳边的碎发。
蓦地,垂下头,微凉的唇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洛钰睁大眼睛,没想到他这么突然始料不及的亲密动作。
下意识因着生理反应向后缩去,动作刚有,就被他强硬的霸道力气再次揽进怀里,搂着她肩膀的手慢慢收紧。
洛钰听着他胸膛心脏有力的声响,困意渐渐涌了上来,发出的声音也软糯了很多,她道:“好。”
落雪间歇,灵柩之下,一片天地,一片暖意。
“我三岁那年,就被宫人抱去了碧瑶行宫。自此,就再也没见过母妃。”洛钰的手不自觉的揪紧了他的衣服,付正晔朝她摇头,继续说:“对于母妃,我没有多大印象,她不过只是活在宫人话语的影子罢了。”
只不过,这影子,却时时刻刻笼罩在他头顶。
“洛钰,你看,这样的人,这样活生生的人,对我来说,还不如死人来的真切,至少还会有个墓碑让我守着,让我念着。”
付正晔的手抚上了洛钰的额头,在发丝上摩挲,“若困了,就睡吧。”
洛钰又睁开眼,朝他摇了摇头。
付正晔的手游到了她的下巴,小指碰到她的锁骨,像是触电一般,他的手又快速收回。
“抱歉,”他低低道歉。
洛钰缩了缩脖子,笑了,她想说些什么话来缓解气氛,余光在瞥到灵柩后,所有的想法都作了罢。
付正晔的母妃,她是略知一二的。
先帝渝贵妃,当今太后。
在新周的统治下,还能坐稳太后的位置,甚至让周佑扶持她生养的皇子登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与此同样不可思议的,就是渝贵妃的大儿子。并无疾,相貌周正,体智健全,又是长子,却颇受父母嫌恶,早早被抱到碧瑶行宫养着。
身体里流着最尊贵的血,却承受着被蝼蚁攀爬的命运。
这,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提起自己的身世和母亲。
“洛钰,百年之后,你们早晚会团聚,何妨现在等待,又何谓如今伤悲。”他像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要你们生前彼此在乎,生后总会聚首。”
洛钰心猛地一颤,从心口脱出的巨大压力反噬到喉咙,到最后,她想发出音,也身不由己了。
她明白过来了,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晰,付正晔狭长的眼眸里精光褪尽,静静的流淌着哀伤的愁绪,像瀑布之前的溪流,带着迅疾的姿态缓缓流淌。
他用自己的反例来安慰自己,把自己弄的神伤来击溃她的忧伤。
生前彼此在乎……生后总会聚首……这句话,岂不也是在暗讽自己与母亲的情谊。
“付正晔……”她安慰不来,想要张口,却只念叨了他的名字。
洛钰只觉得鼻尖发酸,眼眶一热,眼泪就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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