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李后主亡故,江南人闻之,江南父老皆巷哭,设斋,悼念者甚多。
京城人多嘴杂,流言传播的最快,开始有人说当今皇帝满口仁义,实则就是容不下亡国李后主的子嗣,心胸狭隘,令人不耻。
再说起前几天秦王赵贤的尸骨无存,众人恍然大悟,不仅仅是容不下亡国之君的子嗣,也容不下先帝的子嗣,想让自己的子嗣做储君,果然另有隐情。
满府上下挂满了白布,跟未化尽的雪融为一色,清冷的刮脸。
颜含玉看到这副场景就忍不住想起很多年前颜家上下挂满的白绸,幼时的记忆很模糊,可她却还是隐隐约约的有些印象,那是伤痛,别离,她隐藏在最深的地方。
唯一不同的怕是这李家丧祭的萧条,稀稀拉拉的一两个来往的牛马,当年却是不知有多少人为她父亲上府祭悼,人满,但是又有几个是他父亲的知交?
清源公李豫出身高贵,幼时吃海珍,穿绮罗,读诗书,诵史经,熟举政,然而国破家亡,随父被俘汴京,作为一个皇族贵子,如何能习惯得了入了汴梁之后的清苦?顶着亡国皇族的名字在汴梁生活的压抑,他抑郁不得志,后来又经历丧子,人生遭遇可谓是坎坷。
李氏族大,却早已经不是皇室,族大家贫,李豫求治郡,拜郢州刺史,在郡以宽减为治,吏民安之。
死者为大,颜含玉不想议论李豫如何,可偷偷带走她母亲一事,颜含玉不忿至极。
颜含玉在见到母亲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差点抹泪,可看着母亲红肿的眼睛,她生生的忍了回去。
她害怕极了,如若真的跟梦中那般,母亲随父亲去了,她就真的跟上一世一样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女。
还好,母亲好好的活着。
在听说母亲被人带到洛阳的时候,她当时是高兴的,母亲总归是活着。
一身素白衣衫,头戴梨花白的绢花,素面临人,满身素净。
“含玉。”目光怜爱,声音带着低哑。
“娘,你有没有事?怎么不多穿些衣裳?受了寒可怎么办?”满满的担忧和责怪。
“娘没事,你别担心。”林素馨摇头,“你怎么会找来这里?”
“娘不先告诉我怎么会到洛阳来的吗?”她知道实情,可她还是要听母亲亲自说才是。
“含玉,有些事,我也不知如何解释。”
见母亲无意说那些秘密,颜含玉也不相逼,只道,“林嬷嬷没了。”
林素馨惊诧,忍不住失声,捂面痛哭,“林嬷嬷……”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母亲竟舍弃跟了你那么久的林嬷嬷吗?”
林素馨泣声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
她无意隐瞒女儿,可这一切的如若讲出来,如何能让女儿承受的住?
看母亲哭的伤心,颜含玉隐隐不忍,可想到李豫所为,让人偷偷带走母亲,使满京城散播流言,皇帝满口仁义的非议难道不是李豫所为?李豫到死还是心有不甘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些话传到京城去。
“娘还是不肯说吗?”颜含玉失落道,“娘可知如今满京城都在说娘是南唐遗公主?”
从嫁人之后,林素馨就开始藏了许多秘密。
从那年她知道自己不是林家的亲生骨肉开始,她就觉得亏欠爹娘很多,她不是两老亲生女,却能得两老爱护,视如亲生,竟比弟弟妹妹都还要宠溺,林素馨感恩的同时又满腹的自责。
再后来,夫君离去,她半生顺遂,从未受过大苦大大劫,到头来却是连她最重要的依托都没了,没了依靠她几欲同死,可听说女儿哭着喊娘的时候,她舍不得让女儿孤独,夫君在时把女儿视若珍宝,没了爹,又要没了娘,她如何能去见夫君?
她最自责的怕就是女儿坠河那年,她存了心,想要同死,只因为这世上有人不想她们活着。夫君离去之后,她做的错事真是太多,等女儿救上来醒来后她幡然醒悟,悔不迭已,女儿还那么小,她如何能生出亲手杀女儿的心思?
她自责的不敢面对女儿。
母亲哭泣不言,颜含玉却道,“不管别人怎么说,在我心里外祖母就是外祖母,外祖父就是外祖父,从小到大的感情,比得过从未有过谋面的血亲。”
林素馨觉得养父母固然重要,可血骨至亲,就算没有自小的情意,那也是连着筋留着同一种血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鱼符
少时顺遂,又性情温软柔弱的母亲,在遇到一连串的事情之后会不知所措,慌乱的毫无方向。
颜含玉清楚母亲的性情,即使她心知肚明,她还是选择谅解。
直到母亲交给她一只鱼形铜制的鱼符,告知她其中因果,她才明白母亲这么多年来卑屈忍让的缘由。
那鱼符的纹路清晰,形象逼真,却似乎只有一半,平整的那面刻着凸起的“同”字,还有鱼尾处的小篆,细看便知是“李唐”二字。
十多年前,李从嘉秘密会见了林素馨,把一半的鱼符送给她,而另一半鱼符是在李豫手中,如今李豫把另一半也留给了她。
当年林素馨收到那鱼符不明其由。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块鱼符掌控着江北的盐场,楚州沿海的盐场,不仅产盐,更有精锐的水军五千,是庇护南唐皇室最隐蔽的一支军队,有人称之为阎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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