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耶律燕昀不再打断,却听他继续道,“臣留守南京,整兵幽州之时,意外查到宋主的下落,原来宋主还在辽境未归。臣意欲继续追击,虏了宋主,但同时收到宋军来的消息,宋廷遍寻不见宋主,赵宋意欲易主。如此,臣只能另辟蹊径……”
“汉人皇室,注重立嫡,自古以来,立嫡立子,赵宋皇室却不是这样,宋廷太祖称帝时,并未立太子,而其驾崩之后其弟临位,在当年宋廷朝堂上颇有争议。”
耶律燕昀突地站起身,“你是说现在的宋主登基不是名正言顺?”
韩应德摇头,“宋主以金匮遗诏登基,弟续兄位,但自古无先例,自然备受争议。而宋廷太祖有两子,少年颖慧,皆有贤明。”
“宋廷皇室的秘闻跟我们大辽有何关系?”
“即是秘闻,其中见不得人的事情当然不会少,一山不容二虎,一国无二主!这次统帅宋军的正是宋廷太祖的幼子,其用兵之策堪奇,足可见此人机谋过人,不会臣服太久。而我们可以借此次水发,出一奇策……”
耶律燕昀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
宋主就算被俘虏,宋廷只会另立新君,如此虏了宋主也并无用处,而放虎归山,坐观两虎相斗,大辽坐收渔翁。
只要找到突破口,便能趁机一举南下。
但是只坐山观虎斗,对大辽并没有多大用处。
除非……
“你的意思是宋廷有我们的内应?”
韩应德颔首,“是。”
天色暗沉,乌云漫步大山,预示着暴风雨将至。
登上岸,又爬上山坡的颜含玉还在寻找,她意图找到赵贤。
她想,她和赵佐既然能找到这里,这个地方又是四处唯一可见的山脉,赵贤肯定也能找到来。
可是天已经渐沉,他们遍寻不见。
“小丫头,别找了。”赵佐阻去她的路,“我们必须先找个地方歇脚,快要下雨了。”
颜含玉也知道,一旦下暴雨,他们还在山上走动也是极危险的事情,雨水路滑,再加上什么都看不见,指不定就会再次落水。
赵佐拉着她一直朝山上面爬,颜含玉两只膝早就累的打颤,那双脚也不知道磨出了多少泡,然而她却不得不咬着牙继续往上爬。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她是没有力气,而他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赵佐几乎是拖着她,她也并没使多少力,可一步一步往上爬,膝还是忍不住发颤。
她摔倒在地,走在前面的人一只脚还踩在上面,忙退后一步。
“我背你。”
“不了。”
“这般逞强对你有好处吗?”
她坐在地上,两只手扶着膝,嘴上狡辩,“你背着我上山,我怕你滚下去。”
他背对着她,蹲在下面。
这种环境之下,颜含玉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没有拒绝。
如果赵佐知道她心里想的只是把他当成侍从,一定会把她从背上扔下去吧?
想他天潢贵胄,却被当成下人,还不气得要扔了她?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背后传来清莹莹的声音,浅浅的,动人的,像是从赵佐的耳中一直钻到心里。
“这是饿了吗?”
“嗯。”她低低的应。
“那就继续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她如今只能拿这个来勉励自己了,“……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最后一句话念完,颜含玉又喃喃了一遍,“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死于安乐,这不正是她上一世的写照?
读书习字便是她短暂的一生。
这一世,她需知生于忧患,而她全都做到了。
她豁然开朗,像是拨开了心中的一团云雾,心境一时间也明朗很多。
她突然坚信她一定能找到赵贤,而他们一定全部能好好的回去。
“不是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受尽苦楚又如何?承受痛苦又如何?一切都会好的。
守得云开,才能见月明。
“子之还兮,遭我乎狃之间兮。并驱从两肩兮,揖我谓我儇兮。
子之茂兮,遭我乎狃之道兮。并驱从两牡兮,揖我谓我好兮。
子之昌兮,遭我乎狃之阳兮。并驱从两狼兮,揖我谓我臧兮。”
只听她柔婉的声音轻轻唱起,在这空寂的山中声音犹如莺转,动听至极。
余音绕梁,从他的耳际一直传至远方。
他的心底有一处化温温缓缓的,化成一滩细水,潺潺而流。
“谢谢。”他开口。
“我就是唱歌而已,你以为我在夸你?”她不承认。
子之还兮,子之茂兮,子之昌兮,不都是在赞他?
“好歹背了你这么长一段路,就算不是夸我,难道不能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就当是在夸我吗?”
“好吧,楚王殿下既然这般需要鼓励,我再想想还有什么……”
一句又一句,一声又一声,直到背后的声音越来越小,听到细微的鼾声,赵佐微微扬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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