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默,道:“你们既然要回乡,我自然不能让你们空手走。”掠了落盏一眼,她立马乖觉地拿出早已备好的银锞子,整整齐齐地码了一绸布盒子,交给秦妈妈。
严生和彭氏本安分坐着,一见盒子,眼中透出狼一般荧惑的光,抻着头觑看。
秦妈妈推辞道:“王后待我恩重如山,我怎能再要王后的银子?”
弦合温煦一笑:“你不要,可你的儿子和儿媳还年轻,他们用钱的地方难免多,兴许用得上。”
一听点了他们的名,严生立马直起身子,冲秦妈妈小声道:“娘,这好歹是王后的一番心意,不如就收下吧。”
秦妈妈还是犹疑,她素来不是个贪心的,心中对主人感念至深,哪怕这些钱对她来说可能意味着更加富庶安稳的晚年,她也不愿昧心领受。
将银盒交了出来,道:“王后不必挂心,我这些年积攒了些体己,足够他们用的了。”
弦合便也不再与她退让,让落盏将银盒接了回来。
严生和彭氏脸上的失望明晰可见。
弦合冲着秦妈妈笑道:“既然他们现下在这儿,不如就先将你的体己交给他们带出去吧。这王宫不必旧日里的侯府,规矩森严,你虽是我身边的人,可将来出宫的一套盘问查验恐也免不了,早些交给他们也少些麻烦。”
秦妈妈恍然回神,觉得弦合说得大有道理,忙要下去收拾体己,弦合向落盏使了个眼色,她默不作声地跟着秦妈妈下去。
承光殿里燃着梨花熏香,薄雾透过纤薄的绡罗帐飘进来,熏染出清冽馥郁之气。
严生和彭氏自听说了秦妈妈要把多年积攒的体己给他们,便一扫方才失去银子的颓丧,满面莹亮,眼中贪婪的光像是要将秦妈妈整个都吞下去。
弦合看破不说破,只道:“秦妈妈随你们回去后便跟王宫再无瓜葛了,以后得由你们照料。”
严生忙道:“王后放心,草民定会孝顺母亲的。”
弦合含笑看着他,似是遗憾地摇了摇头:“本来宫中拟定新规,可让四十岁以上的老仆在宫中颐养天年,为补天伦之缺,每年可偿家中十两银子,一应都是都是由公中出。我自然是舍不得秦妈妈,可她归乡心切,我也不好说什么,今日见了你们这般孝顺,我也就放心了。”
一听十两银子,夫妇两人的眼珠子几乎快要凸出来,严生结结巴巴道:“那……既然王后舍不得,不……不如就让母亲留下。”
弦合面色柔和,摇了摇头:“那怎么成?秦妈妈年迈,该享一享天伦之乐了。”
刚说完这一句,秦妈妈抱着自己多年体己走出来,落盏拽了拽她的袖子,两人停在正殿那架四叠屏风后,外面的声音可以毫无遮挡地传进来。
“王后有所不知,乡间贫苦,母亲就算随我们回去,也没什么好日子可过。”
弦合温和道:“就算是吃糠咽菜,在亲人身边也是好的。”
“什么吃糠咽菜?到了穷的时候只怕是什么都没得吃。”
弦合惊诧道:“那怎么会?秦妈妈好歹还有体己傍身。”
严生夫妇对视一眼,双双跪倒:“不瞒王后,我们夫妇欠了乡里许多债,正指望着母亲的体己来还,若是还干净了,怕也不剩什么了。既然都是吃苦,不如就让母亲跟在王后身边,起码还有一口饭吃。”
屏风后落盏小心翼翼地看着秦妈妈的脸色,见她浑身颤抖,脸色煞白,静默片刻,将放了她一生积蓄的包袱塞给落盏,空手出去。
站在大殿中间,冲跪在地上的儿子问:“我将体己都给了和我一同当差的老姐妹,便这样空着手随你回乡,你可会养我?”
严生和彭氏猛地站起来,急得脸红如猪血,嚷道:“娘,你老糊涂了吧,那么些钱说给人就给人,咱们将来可怎么办……”
啪一声脆响,秦妈妈甩了严生一耳光,急匆匆从落盏怀里将体己抢出来,扔给他,冷着脸道:“拿回去还债,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娘了。”
说完,也不等他们有什么反应,甩手便走了。
严生挨了一耳光,却是不恼,忙去翻包袱,见了一整包袱皮的银锞子,顿时喜笑颜开。
弦合冷眼看着,让人将他们请了出去。
落盏从屏风后绕出来,看向弦合,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心照不宣。
秦妈妈的事算是告一段落,她将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天后就跟没事人似得出来,照常当差,绝口不提回乡的事。
到了丰乾九年的秋天,越州那边传来丧讯,齐老夫人病逝。
活过两世的弦合知道,虽然齐家是在齐老夫人的经营下屹立不倒,而她的死并不会使齐家就此湮灭,相反齐家会一改往日温默沉敛的作风,变得更加张扬。
齐协在江叡的刻意打压下勉强升任太常府少君,此时距离前世那场决定生死的万俟邑叛乱还有两年,而万俟邑也好,卫鲮也好,他前世所勾结的党羽都不在陵州,想来许多事也会大不相同。
江叡的意思是不想留着齐协这个祸患,从前齐家有齐老夫人在,他不敢轻举妄动,如今齐家痛失脊柱已乱作一团,不如趁机除掉他,彻底绝了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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