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叡将长杆枪往外一晃,掀翻了一圈敌军,喊道:“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弦合不知怎得,也不好意思提金扣子,只围在江叡后面,默默替他灭掉从侧面蹿上来偷袭的士兵。
后来那金扣子到底也没找回来。
弦合想及此,这个时候,金扣子大约还在母亲的手里,上下打量了余思远,道:“哥,等仗打完了给你说门亲事吧。”
余思远的神色陡然复杂起来,随即笑开:“等你和大姐姐都嫁出去,我再成亲。”
还未等弦合说什么,他意有所指:“那个信瑜,你似乎很中意他。”
弦合一怔,脸颊微红,避开余思远的视线:“你和大姐姐都没成亲,我怎么好抢在前边。”
余思远惊奇地发现,妹妹竟然害羞了,这绯红若桐花的模样,让他心里一跳。
“弦合,你真喜欢他啊?”
她紧抿着唇,垂下眼睫,一副朦胧模样,沉默许久,揽过毯子翻身背对着余思远,含糊道:“哥哥,我要睡了,你别出声。”
余思远也不强迫她,只和缓地笑了笑,抬手给她将毯角掖好,拿起长剑,睡在门口。
这一夜平静幽默,倒很催人入睡,只是洞口敞着,寒风灌入,好几次将人冻醒,只觉四肢冰凉。
弦合坐起来,见余思远衣衫单薄,便趁他睡了,将仅有的一件毯子给他盖上,自己回去凑合了一晚。
到了早晨,她果然着了风寒,喉咙发涩,鼻涕横流,站起身来头晕晕沉沉的。
她自溪谷里捧了水洗脸,回来时见江叡在清点人数,把余思远拽到一边,低声道:“我已派人出去给齐世澜送信,瓮中捉鳖,这一回儿可将山越一网打尽。”
弦合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江叡便停了话,转头过来看她,默了默,伸手解下自己的斗篷要给弦合披上。
弦合后退一步,堪堪避开,江叡皱眉:“披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讲究什么?”
弦合也皱眉,看上去极为难的模样。
余思远也看不过去了,上来训斥:“你说这天寒地冻的,三公子把他自己的衣裳给你,你还矫情什么,快披上。”
弦合将头扭到一边,长吸了口气:“不是,这……你们多久没洗澡了……”
体味这东西,要是都臭那彼此之间是觉不出来的。故而当弦合说出这句话时,余思远和江叡很是愣了一阵儿,下意识彼此嗅了嗅,没觉出什么。
只是江叡不再把披风往弦合怀里硬塞,默默地拿回来。
哨兵正好来报:“周围有山越兵大举向这边围攻。”
江叡很是淡定:“多少人?”
哨兵抖了抖:“二十万吧。”
江叡依旧淡定,冲哨兵摆了摆手,那哨兵发着抖退了下去。
弦合在余思远和江叡之间逡巡一番,见他们月朗风清的模样,忍了忍,没忍住,问:“你们知道咱们有多少人?我刚才略数了数,撑死一千。”
第21章
江叡的眸中划过一丝笑意,是胸怀丘壑,万事皆在掌中的沉稳。
余思远看着妹妹担忧的模样,嘴动了动,但还是将话咽回了肚子里,揽住她,道:“弦合,不要担心,此战我们必胜。”
前世弦合在军中锤炼数年,自然明白阵前机密大于天的道理,也不再追问。见江叡将视线远远散去,眺望这一片连绵峦峰,笼在青云遥雾之间,苍渺而不见尽头。这壮阔缥缈的山色光影落入他眼中,激不起半分涟漪,只如一副笔墨疏浚的画册,仿佛顺理成章就给被纳入版图之中。
弦合熟悉他这样的神情,是每逢大战前夕才会有的。
远天一线展露出晨曦,穿透云雾,将群山之间的烟气也慢慢驱散开。
万俟邑和卫鲮来找他们,两人的下眼睑上乌青一片,看样子也是没睡好。见卫鲮过来,余思远露出愧色:“昨夜未说,恐怕今日信瑜是不能出山了。”
卫鲮一怔,带了几丝敏锐地回身看山坳间整军待发的精锐,心中略有猜度,但顾虑颇深,不知当不当继续问下去。
万俟邑却没有这些弯弯绕,揪着余思远问:“你跟三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昨夜弦合已将事情原委说给余思远听,他心中感念万俟邑的一番挚诚义气,不愿对他诸多隐瞒,可想起为这一仗他与江叡的苦心孤诣,舍身犯险,将话再一次咽了回去。
“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此话含蓄,似乎所有能说与不能说的全在这里面了。万俟邑浸淫朝局多年,虽然性子豁朗义气,但并不是个蠢物,一下便明白了。
他慢慢松开余思远,凝肃道:“若有能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所谓莫逆知交无外乎如此,即便在不得已之境有所隐瞒,但还是毫无保留地信任,倾尽全力地襄助。
弦合想起前世大局将定之时,江叡已被立储,但袁夫人一派仍旧不安分,因为万俟邑与袁夫人有亲缘关系,处境亦十分尴尬。余思远的同僚都劝他,为了自己的前程,应与万俟邑划清界限。但余思远仅仅一笑置之。
许多时候,回忆往事,总觉得有许多荒谬经不起推敲。譬如,这个追随江叡多年的兄长在江山大定时竟会因为卷入叛乱而丢了性命,可再次身临其境,连她都觉得,若她是余思远,断不会在万俟邑陷于危难时而弃他于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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