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江叡凉凉地眄了一眼,忙正襟危坐,端出一副雍容娴静的气度。
江砚道低咳了一声,似是对自己的儿子被人描述成那般不堪用而感到些许尴尬,道:“孤何尝不知,可周帝和卢楚也不是傻子,人家点名要长子,孤要是非要强留下这个骁勇善战的长子,那不就等于是告诉人家我大魏不安分,还想着要开疆拓土吗?”
齐老夫人一噎,没了说辞。
江砚道感觉自己控制住了场面,向后微仰了身体,疏开垂袖,意态沉稳道:“孤听说,齐家有意要将沅湘嫁给临羡,若是这样,那就趁早完婚,等完了婚也好陪着临羡一同去长安。”
齐老夫人面色沉凝,缄然不语。
江砚道说:“您放心,孤一定给他们风光操办。”
齐老夫人犹自不语,却在心里大骂江砚道老狐狸,偏心不足,又想来算计他们家。谁不知质子一旦入了长安,那便是此生未卜,能庸碌至死都是运气了,万一将来诸侯开战,直捣长安,大周肯定先拿质子开刀祭旗,到时性命都不保。
她原本就对江叡母子没什么情分,长久以来的联盟也是利益居多,若是江叡没了利用价值,那她自然要重新考量彼此之间的关系。在这个时候,搭上一个孙女事小,但姻亲缔结就意味着多了根扯不断的攀连,若是将来大魏改换了天地,也不容易顺着新风向去走了。
见她沉默,裴夫人急了:“表姑母,咱们不是说好了让沅湘和临羡成亲的吗?”她顿了顿,试探着倾身问:“您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江砚道亦将炯炯目光落在齐老夫人身上。
齐老夫人道:“沅湘年幼,不到婚龄,现在谈成婚为时过早。”
江叡站在一旁,唇角轻提起一个隐晦的弧度,掠过似有若无的笑意。
江砚道急道:“孤何尝不知道为时过早,可眼下临羡随时都有可能奉诏去长安,若是等他走了,那还怎么成亲?”
齐老夫人依旧沉稳:“那就不成了。”
江砚道一滞,将前倾的身子收了回来,老成中浮上几许了然,问:“您的意思是两家婚事就此作罢?”
齐老夫人不语,但此时不语已是一种表态。
江砚道哈哈大笑,转向江叡:“临羡,你看见了吧,你还信誓旦旦说人家定不会食言,孰料舵随风转,哪是你能想象的到的。”
江叡面色冷凝,视线滑过母亲,裴夫人接着拍案而起:“表姑母,您若如此,那我可就要为临羡另择贤妻了,只求您到时不要反悔!”
齐家向来利益至少而寡淡情义,齐老夫人自然不会被虚张声势的裴夫人吓唬着,她连正眼都没看裴夫人,只敛袖起身,朝着魏侯拜了拜,转而离去。
大殿正门对着杳杳绵延的浮雕石道,齐老夫人的身影渐渐渺小,直到最后再也看不见。
裴夫人一直目送她离去,抚着胸口长舒了口气,瞥了江叡一眼,略带埋怨:“我上次没仔细看,那余家三姑娘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非得让你娘来陪你演这一出戏。”
江砚道轻咳一声,朝裴夫人摆了摆手:“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孤有话要单独跟临羡说。”
裴夫人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潦草地朝魏侯拂了拂身,揽过袍袖,迈着碎步仪态万千地转身出去。
等她走了,江砚道朝江叡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跟前来,低声问:“这出戏再往下怎么唱?”
江叡站着俯瞰了他一眼,弯下腰附在他耳边一番耳语。
江砚道瞪圆了眼,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垂毓冕冠,不满地瘪了瘪嘴:“你也太贪心了吧……”
江叡直起身,负袖后退了两步,神情漫然:“西关危在旦夕,杨曦又蓄势而发,长安那边寸步不让,我实在想不出除了这个主意,父侯你还有什么高招?”
江砚道恨恨地拿手点他:“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似是得了灵感,他愈加笃定道:“你先是故意把你要去长安为质的消息放出去,不止是为了让齐家上钩,还想引诱敌军,让边境不稳,为父我骑虎难下,不得不听了你的。”
江叡冷清地睨了他一眼,“要不是你舍不下权位,我何至于出此下策,你可真是活了两辈子都没活明白。”
江砚道猛拍桌子,咬牙切齿道:“你这逆子!”被江叡瞪了一眼,转瞬气势弱下去,威风赫赫的脸上不甚协调地冒出些许胆怯,讪讪地将手收回来,揉着拳头还是余怨未消,念叨:“可怜的余家小姑娘,就落到你的手里了……”
一听到‘余家小姑娘’几个字,江叡沉凝僵冷的轮廓莫名柔和了起来,唇线微弯,漫出温润的笑意。
*
弦合这几日总做噩梦,梦里各种鬼魅花样百出地露出各种狰狞姿态,她常常在夜间悚然惊醒,冷汗濡湿了枕席,一颗心惶惶不安,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从靖州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江叡再没露面,半点消息都没有。外面关于他的种种传言甚嚣尘上,像驱之不散的毒雾,只快把她逼疯了。
她沉住了性子一直等,一直等,到熏风自南来,阳炭烹关中的酷暑盛夏,把兄长的婚期先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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