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轻巧惬意。他一点不顾及她的感受,张开手掌拍拍她的膝盖,他蹲下来时,足以平视姿态慵懒毫无骨头的她。
“臣确信,若是陛下一出生就以女子身份活着,而陛下的父亲一定会将你当做珍宝宠爱……”
这前半句话温柔到极致,后半句话却又冷寒漠然。
“臣那兄长一定会将你当做最好的棋子,不管是送给邻国联姻还是嫁给信赖的大臣……”
他说着,笑意不减,就这样轻松地在短短几句话里把她惊到眼睛溜圆。
“所以陛下想过离开皇宫以后的生活吗?”
“陛下想要恢复女子身份吗?”他的目光试探地落在她的身上,在她恶狠狠瞪来以后,失笑两分,从容不迫地答:“冬日还能掩盖的住,春天呢?夏天呢?陛下比我清楚,女子曼妙身姿在宫外会带来多大麻烦,不是吗?”
“……”
“所以,乖乖留在皇宫,哪怕是在臣当上皇帝以后……乖侄女,你没有更好的去处了。”他分明知道她是可望不可即的,哪怕他再怎么发疯,他也不会做出什么实质性行为来满足自己。可苏曜知道,他虽然能够忍下所有欲念,却不能忍受她离开皇宫。
摄政王漫不经意,他心下自语——这般漂亮的美人儿,就该养在宫里,不是吗?
就像昭暖、昭柔一样。只不过这两位公主是自愿留下的,而她……将会是被他强迫留下的。
苏衾已经记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这些天,苏曜常常往宫里来,详细问方霭辰她的病情如何,甚至比她还要关照她自己,弄得方霭辰都有时候呆住了。
方霭辰也不敢相信这会是向来对她厌恶至极的摄政王会做的事——
什么看药方子,问她看什么书,想做什么想吃什么……诸如此类的言行举止,数不胜数。
苏曜做起这些事情来,也许是本身带有冷硬气质,他自战场而出,一身铁血,苏衾总疑心他会在下一刻斩落谁的头颅。她畏惧他的亲近,苏曜自然也察觉的到,他却一点也不收敛,甚至变本加厉,在她的寝宫流连,拿着折子在她宫里批阅。
昨天深夜,苏曜足足批了几十本折子才离开。苏衾在殿内只好也跟着不睡觉,硬是熬了好久,才在他离开后安心睡下去了。
也不知道是苏曜觉得无话可聊还是怎的,最近他居然准备手把手教她如何看折子——所谓的教导治国之道,成了他们之间相处的唯一方式。只可惜如今太晚,苏衾早就没有想要当皇帝的念头,她恨不得马上把这王朝的摊子还给他,随后逃之夭夭。
这皇宫里,能感受到他们之间不同气氛的,恐怕也只有很是迟钝的方霭辰。可方霭辰又哪能想到苏曜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以为是他终于觉得可以不计前嫌地关照皇帝,还很是欣慰,在给她端碗端药时,温温柔柔说她要好好养身体,不要辜负大家的期盼。
苏衾心里的燥火一天天地烧起来。
她在殿内来回走动,走了半晌。今夜苏曜没来,打更声响了,林进宝斟酌着言语,关切对她说:“陛下,去睡吧,殿下今夜可能不会再来批折子了……”
林进宝心里以为,苏曜是故意在苏衾的寝宫里批折子的。不管是故意让她不好受,还是想要教导她什么治国之道,总而言之,都是带有目的性的。他说着,又试探性地看了看苏衾,见她脸上表情终于轻松下来,不再乱走动了,“行,今晚终于不来叨扰人了。”
她爬进被子里,让林进宝滚出去,裹挟着困倦与不安,睡下去了。
却没曾想到,睡下去以后,宫殿外还是迎来了不速之客。
苏曜今日没让林进宝去御书房拿折子,他孑然一人前来,走近林进宝身边时,宦官嗅到了酒味。林进宝猛地想到,今夜摄政王殿下好像是与从边疆而来的几位将士喝酒了……
他喝得大概有些多了,神智却还清楚,记得要来宫里。
林进宝心下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低语:“殿下……陛下已经睡了……”
陛下巴望着苏曜别来,自从时间一过,就上了龙床飞快入睡。他今夜来,见也只能见到陛下的睡颜了。
苏曜轻飘飘问林进宝:“陛下最近杀人伤人少了?”
林进宝:“是……陛下在方太医的劝说下,已经不那么杀伤人了。”
这话问过不止一遍,但醉酒的苏曜却又问了。
他眼睫浓密,脚步稳稳,落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龙床上的少女翻了个身子,嘴里咕哝两声。
苏曜便笑了。他走上前去,未曾翻开帐子,只透过一点点的光,一点点的缝隙,凝视苏衾埋在被子里的侧脸。
是少女该有的模样。她先天警惕,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领口扣子都不曾解掉几枚,那流丽的眉,苍白的唇,还有那双睁开时冷漠刻薄,闭上时仿若孩童天真的眸子,都在微光之下,令苏曜感到喉间热火滚滚。
他吞咽喉结,发出轻微的笑声来。
下一刻,伸出手指,碰了碰她柔嫩的脸颊,突如其来,苏曜在这个醉酒的冬夜,想起了那几乎不可能的可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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