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数落着:“你看看你自己,一个江湖侠客,一点都没有侠气,每天脑子里想的就是建功立业,你跟京城里那些汲汲营营的官宦有什么区别?”
“是是是,全天下就数你陶醉白最有侠气,满意了?”
“你还不服气?大侠都是快意恩仇浪迹江湖的,哪有你这样的?”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既然立志要为王爷效力,这条命就是王爷的,现在王爷身处前线,我怎么能在这里优哉游哉地看风景?这叫义气!你不也是铁了心要回宫吗,你跟我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着呢!如果我在宫里,为了我的义气,为了保护我在意的人,让我舍生取义都可以。但我现在身不由己,不是我不想讲义气,是我没办法讲义气。要是在这种情况下,我还闷闷不乐,整天为了自己不在宫中而不快活,那就不叫义气,那叫认死理。”
屠剑西不说话,不服气地扭过了头。
其实我觉得他有点听进去我的劝了,但他的面子不允许他承认这一点。
过了一会,看他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于是我不死心地继续劝道:“我跟你说句心里话。”
“这个人生啊,是一个特别特别复杂的事。人活在世上,要面对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情况,人只能不断地在夹缝中寻找出路,不断地根据眼前的现实调整自己的生存策略。”
“所以呢,做人必须非常冷静,必须非常勤奋,必须一刻不停地思考现状、权衡利弊。必须不断地找到最适合应对当下的办法,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处事方式。”
“而像你这种人呢,选定了一个原则就认上了死理,看起来好像是坚持,可在我看来,其实你只不过是为了省事——你选定了这条路,之后就把自己的脑子关起来,再也不用观察思考眼前的状况,只要顺着这条路走到黑就好。”
他怔怔地瞧着我,我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仿佛既不是生气,也不是认同。
许久,他轻声问我:“你不过在宫中待了几年,怎么会有这么深刻复杂的想法?”
我很是得意:“因为我聪明。”我没说的后半句是,而且我经历变故许多。
好在,之后屠剑西总算是稍微开朗了些,也在我的影响下开始试着享受当下的人生。
这一生,我大概只有这一次机会,能见识到和中原如此大相径庭的云南胜景。而也只有这一次机会,能和这个义薄云天又容易冲动的小子一起游山玩水。人生啊,真是看起来很长,实则短暂的很啊。
清闲的日子过得飞快,待我们绕着整个云南玩了一大圈,回到寨子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了。
这一个月,我们也大概打听到了一些云南当地的事——
我们所在的寨子,叫佛刀寨,寨主刀应谋。那天那位汉人提到的刀应仇,是刀应谋的亲兄弟。两人因一次口角结下了仇,刀应仇被打败后,就迁出了寨子,另立山头,近几年来,兄弟二人愈发势同水火。
送我镯子的香留,则是一股在湘西盘踞已久的旧势力。香留的父亲去世后,蒸蒸日上的桑落趁机攻打他们,差点把他们赶尽杀绝。香留只好带着旧部东躲西藏,成了一位还不到二十岁、就已经能号令群雄的女当家。
云南的刀应仇和湘西的香留,这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居然能结了盟。
我觉得他们两个的结盟,实在是天才之举——香留掌握神秘的湘西巫蛊,刀应仇善用恐怖的云南毒物,在当地也许都无法称霸,但若是把彼此的长处交换运用,将巫蛊带到云南、将毒物带到湘西,那绝对能够战无不克所向披靡。
刀应谋得到他们结盟的风声后,为了对付自己的兄弟,就派人去湘西先打探一下香留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们对素未谋面的香留知之甚少,只知道她有用一个独特的标记。而这几个人运气又很差,在湘西来来回回转了十几天,一点消息都没打听出来。也难怪,香留住在山里,平时又尽量夜间行事,自然很难被找到踪迹。
就在刀应谋的手下准备无功而返的时候,凑巧看见了我手腕上的镯子,那镯子上正是香留的标记,于是他们就如获至宝一般把我和屠剑西抓回来了。
我们回到寨子,还是那个汉人负责安排我们两个。
也许因为同是汉人的缘故,此人对我和屠剑西很是和善周到,将我们安排到他自己屋子的隔壁,一日三餐都来与我们同食。
这个人性子和善又爽快,没几日就和我们混得很熟,一日我们三人一边吃着饭,一边闲聊,我问他:“你位高权重,不在寨主身边听候吩咐,每天跑来找我们两个,寨主不会生气吗?”
他爽快一笑:“按理来说,我是应该在寨主身边伺候,但难得寨子里来了两个汉人,我更想跟你们待在一块。你们没来的时候,整个寨子只有我一个汉人,虽然这里的人都很爽快好相处,但我还是免不了常常想家。现在好不容易你们来了,我当然要来陪你们了,其他的事就别去管了!”
我试探地问道:“思乡?你不是云南本地的汉人?”
“嗯。”他答了一句,似乎不愿多说的样子。
屠剑西问:“你既然想家,为什么不回老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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