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儿一得到什么好东西,就马不停蹄跑来找我。第一次我还以为他孝顺,特意送给我的呢,谁知他说‘一半给娘,另一半给素素’,还问我送那些东西合不合规矩。小小年纪就知道讨好娘和未来媳妇,真是个小滑头。”
“哪怕晏儿遭逢变故,也未曾忘却对她的那份情谊。好歹也是自己身上的肉,疼了那么多年,我哪舍得他受苦呢?好在那丫头也是真心待晏儿好,不曾因他落难而抛弃他,如此我才想着撮合他们二人,好不容易才让陛下松了口,让他们二人得偿所愿,要不然这两个孩子怕是这辈子也不能在一起了。”
“只是,唉,那个孩子……不该有那个孩子的啊!说起来,我居然也到了做祖母的年纪了……”
“他们有什么错呢?他们没错,可是这世间道理哪是对与错就能明断的呢?”
……
夜色深了,安静空旷的大殿内,太后时而轻缓时而恬淡的声音絮絮道来,然后是久久的沉默,她望着窗外暗沉无光的天际,直到更漏提醒已至二更时分,才从回忆中醒过神来,看着身边的荀嬷嬷,拍了拍她的手,含笑道:“孩子大了,我也老了,是时候诚心侍奉佛祖了。”
荀嬷嬷点头,也笑了:“是,奴婢明日便将宫中事宜交托处理完毕。”
太后没有回答,仿佛没听到荀嬷嬷这句话,凝视着天幕边一颗暗沉的星子,眉目寡淡,喃喃道:“也当为我家晏儿祈福了。素衣那孩子抄经几年,我这为娘的也该为孩子尽一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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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那位已跪了一天一夜了。”
议事殿中,年迈的老公公弓着腰温声对年轻的小皇帝道。
“哦?”少年停下批注的朱笔,笔头抵着下颌,挑了挑眉,本来清澈的嗓音因故作老成显得有些低哑沉郁,“我这皇嫂倒是深情。啧,可惜那双腿怕是废了。”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单纯无害的笑,似是无意嘀咕,“一个傻子,一个瘸子,倒也相配。”
陈公公视若无睹听若未闻,眼角笑意不变,沉心静气地垂首磨墨,眼观鼻鼻观心。
当今圣上少年登基,至今不过四五载,在太后和丞相的帮助下坐稳皇位,如今羽翼初丰,正是展露锋芒之际。虽尚未完全把握朝政,但圣上处理政事的手段果断狠厉,完全不似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再加他心思难测,喜怒无常,悄无声息就收拾了朝中几个瞧不起他“小儿当政”的大臣,其手段之血腥之强硬,让不少自恃老资历的大臣也心惊胆战。
“太后那边传话来,老人家身子日渐不适,不宜操劳过多,不日将迁往西郊行宫休养,为天下百姓,也为皇家子嗣诚心礼佛,还请陛下知晓。”
“皇家子嗣?”少年冷笑一声,眼中血色霎那蔓延,通红一片,猝不及防一挥手,桌案上的奏折砚台笔洗刷啦摔打在地,“我看她眼里只有我那好皇兄!呵,居然肯为了那傻子牺牲这么多?朕就知道她的心都偏到不知何处去了!好好好,好得很!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是如此!只看得到我那个好皇兄!”
少年面目狰狞,眼神阴鸷狠厉,骇得一旁见惯他喜怒无常的陈公公也不敢妄动,老老实实地缩在角落里垂首不语。
“可惜……他们现下还不是怕朕?”少年脸上的笑忽而灿烂起来,一时竟如春花璨璨,可惜也只是一瞬,下一刻他的脸色恢复面无表情,刚才的笑脸仿佛只是幻觉。
少年不说话了。陈公公站在阴影中一动不动,仿佛一块石头。
许久,他终于出声,沉沉问道:“陈建,你亲眼看见那是朕的小侄女?”
“回陛下,奴才亲眼所见,千真万确!跟在奴才身边的几个人也看得清清楚楚,确实是个女娃娃。”陈建连忙应声。淳王妃跪钉板之事闹得京城人尽皆知,陛下不可能假作不知,今早下朝后就派他和几个心腹内侍去“探望”以示圣恩。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少年神色缓和些许,重新坐下。
陈公公立时上前将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好。
“传朕口谕,淳王与淳王妃涉嫌谋逆证据确凿,本当诛灭。然朕寒心之余又感念兄弟情分,不忍下罪,更不欲母后为此忧心,遂免除其死罪。即日起,淳王一家贬为庶人,不得踏入京城一步。淳王府一应事物尽数充公。其余人等不准怀私偏帮,否则罪如同犯!今日立即执行!”
“喏。”陈建俯首接旨,毕恭毕敬地行完礼后才小心离开。
就在他要打开议事殿大门离开时,忽然听到身后幽幽的声音意有所指:“京外匪贼猖獗,也是时候找个机会收拾一通了……”
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圣上的意思,心底一颤,回身无声行了一礼:“喏。”
坐在殿内的少年看不清神色,略有些清稚的面容在窗格透过的光影间时隐时现,那双眸子竟比深潭还要幽深。
陈公公不敢再多看一眼,疾步走出殿门,直到被刺骨的冬风刮得一激灵,才缓缓流下一滴冷汗。看着头顶偏西的太阳,他再不敢耽搁,立即准备出宫宣旨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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