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要她活着就好了。
阔云堂火烧起来的时候,他与谢知颐刚把皇宫夺了下来,回了家中,却看见西北角滚滚的黑烟升起。
雪霁在屋外焦急的站着,看到它回来,只哭着跪倒在他面前:“五爷,求求您,去救救我家姑娘!绫姐儿不能没有娘啊,我求求您!”
她跪在青石板的地上,磕着头求他,一下狠似一下,头上立马就出了血。
他一惊,揽过一边救火的人手中的水桶,忘头上一浇,便跑进屋内寻她。
火舌卷食着房梁,屋内全是滚滚的浓烟,他拼了命叫喊她的名字。
“阿芷!”
却没有人回答他,浓烟呛的他有些狼狈,这时,他却在另一角听到了一个极微弱的应答声。
他欣喜若狂,不顾落下的房梁,向那个方向跑去,见到的人却是兰芝。
兰芝和她的小名极像的,同音不同字。
终究是一条人命,连石海有罪,但他对她,却是惭愧的。
毕竟他利用了她,害了她的父亲,又害了她一辈子。
但是在这场夺嫡面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四皇子若是赢了,他们的下场只怕会更糟。
兰芝跪坐在地面上,他替她将压在腿上的架子移开,对她道:“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寻了阿芷便带你出去。”
兰芝抿了抿唇,抓住他的衣袖哀求道:“求求您,先带我出去!云……五夫人已经被救出去了,真的!”
他闻言,却是仍有些不敢确定:“我再去看一圈,你且等等我。”
见他仍是去意坚定,兰芝忽然道:“我有孕了!”
她的声音不算大,周围全是木料被焚烧发出的噼啵声,他一愣,扭头回去看她。
她又道:“五爷,五爷,我不会骗你的,刚刚我真的看到五夫人被人背出去了,就是您身边的小厮卷霜把她背出去的!”
卷霜在救火的人之中,况且的确是跟着他冲进来的,他心下一时放松,便将她抱了起来,大步走出阔云堂去。
将兰芝放在地上后,他看到一旁的卷霜,便问他道:“五夫人呢?”
卷烟看着他,却是一愣:“爷,什么五夫人?”
他只觉得有些站不稳,踉跄了一步,又问了一遍:“你不是将五夫人救出了吗?她人在哪里?”
卷烟道:“刚刚奴才被火势逼得没进去……”
他扭头便往回阔云堂里跑,还未到门口,却见那摇摇欲坠的房子轰然倒塌。
他跪倒在原地,放声大哭起来。周围的人忙上前去抱住他,英国公匆匆赶了过来,一击手刀下去,他再也看不到眼前的一切。
(十二)
阔云堂的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终是停了。
她走了,与那间他们曾住过的房子一起,烧的干干净净,一丝念想也不给他留下。
第二日他醒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旁人也未曾觉得有什么,毕竟,在外人眼里,她不过是个守着一片院子等死的人罢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停的做别的事情,为太子赴汤蹈火,在战场上拼杀时连死都不怕。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是因为什么,他怕让自己闲下来,每日将自己的生活塞得充盈着尔虞我诈,不过是怕自己再想到她。
他醒后,第一件事便是见了被囚在乱玉轩中的兰芝,英国公将一切都查了个明白,放火的人竟是兰芝。
他看着兰芝那充满怨毒的眼睛,却是连一句为什么都不想问她。
兰芝却是一字一句,如泣血一般:“明靖珩!我父亲待你如亲子!你竟然出卖他!”
他冷冷一笑,这便是所谓的待他如亲子?逼迫他与发妻分离,将旁人强行塞给他,这边是所谓的待他如亲子?
他不愿再与她说话,却闻得兰芝的声音。
“那一晚,你抱着我,叫的全是她的名字,阿芷阿芷,当时我都应了。怎么?如今我却应不得吗?”
她这一句话成功的撩起了他的怒火,他赤红着双眼,盯着她:“你不配叫她的名字!”
兰芝却似被他这一句话抽光了力气,伏在地面上呜呜的哭起来。
家中如今主事的是从前明老夫人身边伺候的王妈妈,但兰芝如今有孕,旁人不敢动她,见她悲戚的什么都不肯吃,只得背着他偷偷去请了大夫。
他那时正在宫中,帮太子筹划如何镇住四皇子的那些余党,小太监来向他通禀的时候,他一时气血攻心,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兰芝竟是没有怀孕,在火海中的那些话,竟然却是哄骗他的。
他怒极反笑,自己这一番究竟是为了谁?为了英国公府?为了太子?为了她?
他最初被连石海威胁,是为了她和阿绫,才迫不得已的接了兰芝进门。
可如今,他所谓的为了她好,却是害得她连命都没了。
得知了兰芝未曾怀孕的消息,他派了王妈妈去给兰芝送了鸩酒。
听到兰芝死讯的时候,他正在捡看这些年她抄写的那些佛经,她的字写得比从前好了太多,与别的深闺妇人不同,她的字力透纸背,一笔一划,全是风骨,毫无一丝一毫的脂粉气。
他记得从前,她的字是最差的。云家几姐妹都是能诗善文的,偏偏她却是个异类,当时他还曾取笑过她,堂堂礼部侍郎的女儿,字还不如他这个从小舞刀弄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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