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扶兰出嫁之时,师傅还在君山。
陆氏笑道:“你出嫁没多久,药翁也就下山去了,不知何日归来呢。”
扶兰说:“阿嫂你先回城。我去师傅那里看下药园。”
陆氏知小姑和药翁的渊源,点头:“也好。那我先回城了,你早些回来。”
扶兰答应,目送陆氏下山,自己循着山径,来到了师傅的住处。
这是一座隐于半山的庐舍,编竹为篱,几间草舍,后头有个很大的药圃。
师傅下山了,但这里还留了个名叫阿大的童仆,照管药圃。
阿大是个孤儿,被师傅捡来养大的,老实巴交,正在屋后忙碌着,忽见王女来了,惊喜不已,急忙放下锄头,跑出来迎接。
扶兰叫他不必管自己。来到药圃,帮着晒制了些刚采的新鲜草药,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半天就过去了。
慕妈妈开始催她回城。
日已西斜,扶兰也知该走了,叮嘱阿大照顾好药圃,洗手出来,一行人下了山,行经一株老柏旁时,侍女茱萸笑道:“翁主,他们说这老柏是神树,能通灵,好些人都特意来这里拜它呢。咱们既经过,也去拜拜吧。”
老柏深深地扎根于山壁,盘根错节,虬枝茂叶。千百年来,山风劲吹,它自岿然不动。
扶兰停步,遥望片刻。
“不早了,下山吧。”
她说完,收回目光,转身继续踏着山阶而下。
当地有个传说,君山半山这株生于峭壁的老柏,是开天之时,湘君和湘夫人亲手所植,与君山同龄,可佑世人姻缘。
同行的人里,几个年纪小些的侍女,都有些心动。不料王女没有兴趣,只好作罢,跟着下了山。
等在山下的侍卫摇船,送扶兰一行人上了岸,坐车回到城中,已是掌灯时分。
扶兰才进王府,就得知了一个消息。
谢长庚平定了江都王之乱,派人给慕宣卿送来了一封信,道自己不日便到长沙国。
陆氏得报扶兰回府,带着信,匆匆来到小姑闺房,寻到了她,面上带笑。
“兰儿,妹夫信里说,他此行过来,是为拜祭父王。自然了,除了拜祭父王,想必也是接你回去的。”
成婚才半年多,小姑就不顾山遥水迢,自己回了长沙国。虽说是君山大帝托梦所致,她不放心王兄,这才亲自赶回来的,但这些日,陆氏从茱萸等侍女的口里,知道谢母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那日小姑离开时,还曾与谢母发生过不快,谢母甚至提了纳妾的事。
新婚才半年多,丈夫不在,新妇便不顾婆母阻拦,强行回了娘家。即便事出有因,在世人眼中,就是新妇一方不占理。
丈夫已经化险为夷,伤也无大碍了,但小姑却矢口不提回去。
陆氏疑心她是因了谢母所提的纳妾之事,负气在心。
怕小姑多心,虽然没在她面前提及半句,但陆氏心里,还是很为她担忧,唯恐她因此见恶于谢家,乃至失了新婚丈夫的心。
等谢长庚回了家,万一见怪,不来接她,到时,小姑恐怕有些难做了。
不回,自然不可能。若就这么自己回去,未免又有失脸面,且日后在谢家,情势恐怕更加不利。
她正暗自愁烦,今天去拜谢君山大帝之时,还特意替小姑祈祷了一番。
没想到心想事成。一回来,竟收到了这样的好消息,怎不叫她为之欢欣?
她将谢长庚写给慕宣卿的信递了过来。
“兰儿你看!”
扶兰却没有接信,脸上也不见半点欢喜之色。
陆氏不解,问道:“你怎么了?妹夫就要来接你了,这不是好事吗?”
扶兰让侍女都出去了,待屋里只剩自己和陆氏了,方道:“阿嫂,我不回去。”
“我欲和离,与谢家断了干系。”
陆氏震惊不已,起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见小姑神色郑重,不像是在信口胡言,方吃惊地道:“你怎的了?成亲才半年多,竟要和离?你从前不是一心系于谢家郎吗?何况你们成亲后,恐怕连话都还没说上一句,怎的突然就要断了干系?”
扶兰沉默间,陆氏忽想起侍女的话,急忙又劝:“兰儿,先前阿嫂没说,是怕你多心。我也听你侍女提过几句,道你婆母有意接戚氏女进门。你若不愿,等见了妹夫的面,和他好好说就是了。你们才成婚,你若不点头,就算他和戚女渊源再深,想必也不能拂了我们长沙国的颜面,定要将人抬进门来。”
她执住了小姑的手,压低声:“兰儿,你听我说,你是谢家主母,此事,只要你不松口,人就不可能进的了门。凭着你的容貌,再用些手段,何愁收不住妹夫的心?何况,还有我们长沙国呢。国虽小,但你翁主地位就在那里!不过一个女子而已,何至于叫你心灰意冷至此地步!”
扶兰道:“阿嫂,你说的,我都懂,但我要和谢家脱离干系,并非因为戚家女,而是我已改变想法,看不上那个姓谢的了,更不想再在谢家蹉跎我这一生。”
“我这趟回来,就没再打算回去了。我也不会再改变想法。恳请阿嫂见谅我的任性,成全于我,勿再劝我回去。”
她的语气依然平静,但态度,却十分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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