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至水面,凉风习习,舱里渐渐凉爽了下来。
慕扶兰见他一语不发,坐自己怀里,双眼望着水面,仿佛在出神地想着什么,便问他:“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糕点?”
熙儿摇了摇头,忽然问道:“娘亲,巨寇是什么意思?谢长庚是谁?”
慕扶兰一时怔住。
熙儿说:“早上我醒来,他们说要走了,我就去找娘亲,听到了那个世子和娘亲说的话……”
“他是个很坏的人吗?为什么你们都想要他死?”
熙儿仰脸,睁大一双眼睛,望着慕扶兰问道。
第37章
他是你前世的父亲, 你来到这世上,身上便流了和他相同的骨血。你小的时候, 他也曾抱你, 对你许诺早日归家,你也曾一遍遍地误把路人踏马经过门前的动静当作他的归家马蹄之声, 你拽着娘亲的手奔去门前迎他, 失望而归, 然而多年之后,少年的你, 却不惜还他以满腔颈血, 也要和他父子两绝的那个人。
你不肯和这个男人和解,为他曾是你和你母亲的全部,然而在你母子最需要他的时候, 他将你们抛在他身后的无边黑暗里,自己独向光明而去。
慕扶兰的眼前, 仿佛再次出现了从前那少年血溅灵台的一幕。
她闭目, 慢慢地拢紧胳膊,将此刻正坐在自己怀中的小人儿抱得愈发紧了。
“娘亲?”
耳畔传来一声轻轻的催促之声。
她睁开眼睛,低头,对上熙儿仰望着自己的那双带着好奇的眼眸, 正要说话,船外传来通报之声:“翁主!袁将军来了!”
慕扶兰轻轻摸了摸熙儿的脑袋, 以示安抚, 随即探身出舱, 望了一眼。
渡船快要到岸了,她看到袁汉鼎正从城池的方向骑马而来,到了渡口,他翻身下马,仿佛是要乘船往君山而去,看见她的船影,停了下来,候在岸边。
渡口的岸边,铺了一排栈板。船靠岸,熙儿上了岸,便自己朝前走去。
他的脚前,有块板子仿佛松动了,一头微微翘起。袁汉鼎看见了,立刻伸手扶他:“小公子当心!”
熙儿自己已是迈开大步跨过了那块板子。站定之后,他转过头,看了眼身后袁汉鼎那只朝着自己伸来的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又看了眼自己的母亲,迟疑了下,慢慢转向袁汉鼎,朝他露了一个笑脸,说:“谢过袁将军。”
袁汉鼎和王女从小一道长大,她的模样,早已深深地印入他的脑海。
他至今犹记自己见这孩子第一眼时的微妙之感。
这个名叫熙儿的孩子,眉眼和翁主如此的相像,便说他是她的亲生之子,袁汉鼎也丝毫不会怀疑。
缘分如此的奇妙。他在这个孩子的脸上,依稀仿佛看到了翁主的影,翁主又是如此的喜爱这个她从外头偶遇带回的义子,对于袁汉鼎而言,这孩子在他的心里,也就有了非同寻常的地位。
他下意识地盼望小公子能和自己亲近些。
但是从他到来的第一天起,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想向他表达善意,小公子对自己的态度,却总是礼貌而疏远的。
小公子仿佛并不喜欢他。
这让袁汉鼎感到有些懊丧。
但是今天,情况仿佛忽然有所不同了。
就在方才那一刻,虽然小公子并没有让自己扶他,但是他却对自己露了笑脸。
这是小公子第一次对自己露笑。
虽然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小公子对他态度的改变,让他感到由衷的高兴。
慕扶兰问袁汉鼎寻来何事。
袁汉鼎收回落在熙儿背影上的目光,转头道:“三苗人派来了使者,道是受了首领的托付,来我长沙国寻求援助。殿下想与翁主商议此事。”
出长沙国的地界,往西南延伸,在大片的崇山峻岭和怒水大川之间,自古以来,便生活着诸多的族众,他们以氏聚居,大的万家,如同城寨,小的千户,称之为洞,寨洞错落,绵延不绝,号称七十二寨一百零八洞。
他们自称是上古炎帝后裔,而在朝廷的官文里,他们另外有个称呼,统统被叫做西南蛮夷。
慕氏封长沙国后,从先祖起,两百年来,与这些毗邻南居的三苗人便和平相处,关系最好的时候,还教他们种植桑麻,养蚕缫丝,派医士为他们治病驱疾。许多三苗寨洞也视长沙国为上国,派使者献上贡物,以表达他们对慕氏的谢意和顺服。
但从姜戎一族崛起之后,在最近的这十来年间,如此往来,再也不复得见。
姜戎蚕食吞并其余寨洞,成为三苗势力最大的一个首领。而与此同时,长沙国遭朝廷猜忌,国力日益衰微。姜戎野心勃勃,意图将长沙国南土地肥沃的涟城一带也占为己有,趁着藩王之乱长沙国不宁,屡次出兵,或攻打,或骚扰。
这样的情况,直到慕扶兰十三岁那年,在长沙国和谢长庚缔结婚约之后,才彻底消停了下来。
这几年间,姜戎再没敢进犯长沙国,但其余的洞寨,迫于姜戎的淫威,也早断了和长沙国的往来。
“来自哪些寨洞?派人来做什么?”慕扶兰问道。
“是冉氏、向氏、田氏三族共同派遣而来的。使者说,他们那里去年旱灾,今春青黄不接,到了现在,到处饥荒,百姓只能以野草树皮为食,前些时日,又起了瘴疠,许多人病倒,实在走投无路,派人过来,希冀殿下能出手相助,帮他们渡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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