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接着回忆道,“千言万语,这两人就像一个娘胎里出生的。他们相知,他们也能相爱——这个最重要,也是最让我放心的,可他们这一生能否平淡而满足的走下去,这是我唯一不能确定的。”
“你的心放得太远了,他们都是聪明的人。”我不无笑意说。
“嗯,但这和吃饭睡觉一样,是天生就会做的事儿,至少对于那时的我而言是如此。粉绵羊,人太过聪明也不是好事,聪明了便无知,强大了便弱小,最后还是要落得孤家寡人的地步。”帕奥里德自嘲似的笑了笑,“其实,我现在还是很羡慕他们一家人的。”
“先生,也许像动物那样简单活着才是最幸福的吧。”
我抱紧他的脖子,不自觉地这样说出来。帕奥里德慢下了脚步。他问我怎样才算是简单的活着,但我知道他心里应该是有答案的。
“书上总说大道至简,我在想,也许不是简在化繁,而是简在自然吧。虽然世间一切有播种才有收获,有因为才有所以,有舍弃才有得取……但是放下一切来说,我们不过是一副躯体加上一个灵魂。所以,简单的活着,也就是让我们用自己的心境自然而然地活着,这就是最幸福的吧。”
闻言,帕奥里德沉默着思索了良久。
“我想来想去,符合你说的只有回到原始人时代了。你看,狩猎吃饭,睡觉狩猎,吃饭睡觉。但是除了本能习性,他们没有任何让我羡慕的地方了。”
帕奥里德喃喃地说。我可不清楚原始人是哪个时期,但他松开手挠了挠耳朵上的绒毛后,又夹紧我继续谈道:
“而且那样的话,最基本的交流都成了问题,对事物的认知也让我怀疑他们能否感受并知道‘幸福’是什么意思,更别提智慧这个东西了。也许只有等进化之路又如这日出日落而轮回到那个阶段的时候,才能切身去体会这个简单的幸福了。”
帕奥里德如此说着,不像在自言自语,又不像是随意地发发牢骚。我难以理解其中的深意乃至表意,所以当他问我有何感想时,我不无尴尬地一阵摇头摆手。
“但也不是一点都不清楚了。”我说,“不管环境和生活怎么变,我们还用爱去对待它,那么,再坏也坏不了多少的吧。”
“就算回到茹毛饮血的时代,也一样吗?”
他回过头问我。我伸伸脖子,看见他脸上的疑惑,暗自笑起来。难道先生真的不知道吗?不,他明明比我更聪明。
“正确,爱——爱——爱,你不懂呀?尽管我们之间不能说话写字,但就像不同生物之间也能和平共处那样,至少生物间本能的情感交流还存在吧。善与恶,爱与恨,这样的认知无论如何都不会消失的。”
我如此说着,其实也不知道帕奥里德本明白多少。毕竟我们之间的差距之中,性别和身份也许是最短的那种。“先生,原始时代可能没这么聪明,但肯定也没这么多烦恼来着。而且,我觉得现在的人们也不一定比你说的原始人要幸福得到哪里去。”
我们其实已经在森林走很久了。我从先生背上跳下来,但是根本看不到南面的山坡。“我们是不是迷路了?这片松树林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虽然地形这么的起伏不平。”
帕奥里德看看我,又环顾了四周,最后对我耸耸肩说:“不知道,要不我们再往前走走看吧,总能找到出路的。”
森林里愈加寒冷,我们穿上腰间系着的衣服,边说着边继续前行。走出森林后,南面的斜坡实在比我想的艰难多了。靴子深陷雪里,几乎寸步难行,而且寒风凛冽,刺骨地疼。
帕奥里德每次先走一步,然后转身再把我拉出雪里。我不能踩在他的脚印里,因为他的身高会让我陷得更深。我们用了半个小时才爬到三分之一的高度,而且随着倾斜的角度越高,动作也越来越迟缓了。
“先生,为什么一定要到山顶去呢?”留出余力来,我还是忍不住问他。帕奥里德把我拉出来,自己又继续向前迈进。他没有回答我,而是迎着风声,忽然问我:
“粉绵羊,你觉得这些雪像什么?”
“不知道。”风刮大了,我说:“——雪就是雪吧!”
“不,它们就是这个世界所有的生命!”他大声说,“我们正踩着前人的尸骸前进!”
我吓了一跳,因为他的神情。“为什么要这么比喻?!”
“这山就是他们的精神!这雪就是他们的意志!”
“——山顶上到底有什么?!”
“——所有生命的灵魂!上神!和最大的希望!”
我停下来,望着他的背影:
“帕奥里德先生!”
“是为了救赎吗?!”我呐喊。
“——灵族的救赎吗?!”我再次呐喊。
他回过头来……在呼啸的狂风中,呲牙一笑……
第19章 第 19 章
亚里士多德来的时候,粉绵羊正在菜园里收获着胡萝卜。
尽管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可我们都知道,过去终归是历史,是一去不复还的。就像这个夏天种的萝卜,怎么能在下个夏天收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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