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那群人交涉完,凌音打开了跟李尚景的对话框:“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回。”
“不许请假。”
呃,凌音把已经打好的字一个个删除了,看了一眼小狗一样靠在墙角等待主人认领的凌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在哪儿?”
竟然又来了一条消息,凌音犹豫了一下,如实回答了:“二院,我弟受伤了带他刚包扎好。”
“在那儿等着吧,我大概五点半到。”
站在医院门口,凌音甩开凌龙的手臂,再一次一字一句叮嘱道:“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能跟他说话。”
凌龙迈着像是糊了一层沥青的脚,右手从像刷了一层黑漆的裤边抬起来,咧开嘴对着车上的李尚景敬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军礼,凌音冷着脸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头,把他推进了后车厢。他在车座上拱了一下,临时铺的一层塑料纸被弄得滋啦滋啦响,起了几层褶皱并翘起一个边,凌音把它重新整理好,并在他要去扶前车座的椅背的时候把他的手拽了下来,压在了半面青半面黑的膝盖上。
没有人说话,凌龙无聊地把手伸进破洞裤的洞里胡乱搅动着,手机已经没电了,真的好难熬啊,他在后视镜里跟李尚景对视了几回并飞快地低下头继续扣他裤子上的洞。
下车了,终于解放了,凌龙指着停车场里的一辆车兴奋地喊道:“姐你看那辆车好酷啊。”
凌音抓着塑料纸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推到了电梯口,凌龙看着李尚景拿着车钥匙走过来,小声说了一句:“姐你真的在给人家当保姆啊?”
“我不会一直干这个的。”凌音又把他推进电梯里,小声回了一句,“你别跟家里说。”
李尚景的脚步顿了一下,在电梯门缓缓闭合的时候走了进去,门两侧的镜子上照着神色各异的三个人。
凌龙裹着一件宽大的浴袍,蹲在地上让小狗舔着他完好无损的那部分手,凌音在做饭的间隙把他的脏衣服扔进了洗衣机,拿着脏鞋子犹豫该不该扔掉的时候,凌龙抬起头来说:“姐我让我们学校修鞋的修一下就行了。”
“姐这狗好像皮皮啊……”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小了下来,停顿了几秒之后又说,“你看它都胖成一个球了,要不就叫球球吧。”
李尚景也这么说,凌音正这么想着,他打开书房的门走了出来,她提着鞋心虚地低下头钻进了洗衣房:“就叫球球吧。”
她刚刚已经把那些化妆品都拍照上传二手网站了,除了那两支眼霜——好像这么做就能减轻她的愧疚感和罪恶感一样。
饭桌,被禁言的凌龙一张嘴全部用来吃东西了,他抱着一个大骨棒啃得满嘴流油,解腻的时候夹了一筷子家乡产的咸菜,吃着吃着话匣子打开了:“姐,远哥说他今天去相亲了。”
一句话说得两个人都停下了筷子,凌音愣了一会儿,回:“结果怎么样?”
“这才刚见了一面,还不知道呢。”凌龙又从汤盆里捞起最后一根排骨,一边啃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远哥说他现在谁都可以,就看他妈的意思了。”
“你跟他说别这么随便。”凌音说,“别说是我说的。”
“我才不会说这样的话呢。”凌龙看到他姐两道极具压迫性的目光射过来,又说,“你不用担心,远哥心里有数。”
后面只有凌龙在吃了,凌音抱着一碗汤发呆,李尚景低着头用余光暼了她一眼,筷子在咸菜碟里停了一会儿,夹起一条,觉得胃里直反酸,又放下了。
“姐我睡沙发吧。”凌龙从门头探出一个头,身上裹着的被子齐着脚踝。
凌音走过去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并上了两道锁:“让你出来晚上梦游砸东西啊,我可赔不起。”
已经有人在问价了,凌音一一回复着,看到李尚景房间的灯灭了,虽然在这里他也看不见,但她总觉得黑暗能隐藏起更多的黑暗,也能让她内心的阴暗面能够毫无顾忌地袒露出来,让她的良心得到片刻的安息。
五脏六腑火烧一样疼,李尚景干嚼了一片药,舌根感受着苦味,又想起她那张失魂落魄的脸,拿起烟盒走了出去。
听到脚步声,凌音慌忙关掉手机假装睡觉,不时把被子拉开看一眼阳台上那个人影,他怎么又开始抽第二根了,摇曳的火苗照亮了他的脸,眉头紧锁好像很痛苦的样子,火灭了,黑暗吞噬了一切。
凌音掀开被子轻轻走了过去,走进了这片黑暗里,这种纯净的黑让她很有安全感,怪不得他经常来这里吸烟呢,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感觉有点儿让人上瘾,分不清是黑暗在蚕食着人,还是人在释放着黑暗。
“你有没有觉得日子特别难过的时候,就是好像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有。”
“这种时候你会怎么办呢?”
“熬吧。”李尚景手指落下在烟灰缸里弹了一下烟灰,猩红的火星突然明亮着扩大,又安分守己地回归原态,“一天一天地熬。”
凌音盯着那根烟看了很久:“能不能给我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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