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定很疼。
鬼使神差的,白莫垫着脚,轻轻的把双手环在昏迷的人的脖子上,近乎虔诚的在他没有血色的双唇上点了一下。
很快,她如梦初醒一般的松开手,狼狈的快速后退两步。
她大口喘着气,大脑迟钝缓慢的转动着,似乎不解于自己的失态。
白莫把目光投向别处,死死掐着掌心的软肉,逼自己注意些旁的,可无济于事。不管她看什么,最后目光永远都会落在穆凉身上。他脖子上的项圈没有被拆下,大概是受刑的时候疼的狠了,他用力挣扎过,所以脖子上通红一片。
白莫的眼眸汇聚在穆凉被锁在木桩的双手上,他的手生的好看,极细极白,用力绷紧的时候能看见几根显眼的青筋。就算是磨在指尖的那些厚厚的茧子,也丝毫没有影响美感。穆凉习惯把长|枪短刀之类都贴着手腕内侧放,故而那里也有层特别的茧子。
穆凉很瘦,瘦到锁骨肋骨都是微突,但此刻一根一根的肋骨下面都是青紫色的淤血伤痕。白莫知道这种刑罚,用的是不粗的木棍,一条一条打在肋骨的间隙,打得狠了呼吸都困难。至于最受关照的,则应当是肋骨的最末一根。
白莫咬牙,屏息凝神的伸手去摸了摸穆凉的肋骨。果不其然,最末的两侧肋骨都形状诡异,是活生生被打断了。白莫虽然猜到,但与实际碰到还是两回事,手指不受控制的瑟缩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把冰水都淋不醒的人从昏迷中逼醒,接连咳嗽了好几声,口中全是血沫。
他眼睛里水光潋艳,却好一会儿都没有焦距,迷离又失神的呆滞了好一会儿。穆凉眨眨眼睛逼迟钝的眼睛聚焦,在看到眼前的白莫的时候,沙哑的喊了一声,“殿下。”
这个声音,和白莫记忆里的早就判若两人了。
白莫冷着脸看他,过了一会儿又悠闲的挪到桌前,翻着狱卒留在这儿的一本册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
那是一本刑罚记录册,各种罪行,各种刑罚一一对应,甚至还有囚犯的反应,详细得不像话。
“穆凉,这两年你抓了不少人,也没少跟刑部合作。”白莫一边翻册子,一边幽幽开口,“刑部有多少恶心人的手段,你比我清楚。所以如果你想少受点苦,还是趁早交代比较明智,对不对?”
穆凉轻咳一声,极白的贝齿上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色,被磨得红肿的嘴角微微上扬,瞧着格外滑稽。“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我又能交代什么呢。”
白莫眸色极深,“主谋,理由。”
穆凉似乎觉得她对主谋的固执和纠结有些可笑,费力的喘息着笑起来,“什么都没有,殿下。”
白莫一把把册子抓起来扔出去,吼道,“编你也给我编一个出来!”
穆凉愣了片刻,随后说道,“如果殿下真的想让我少受点苦,就直接杀了我吧。”
顿了顿,他又轻声补充道,“我想……死在你手里。”
白莫一边癫狂发笑一边起身,似乎笑的眼底全是泪,“穆凉,我不会杀你,只会让你一点一点把这些刑罚挨个试过。”
“你不肯说,我不逼你。我不会再来了,但是你知道,该怎么做来见我,对吧。”白莫拍拍裙摆,将身上沾了雪和她体温的衣袍解了下来,踮着脚系在穆凉都是血痕的身上。
他很冷。
白莫给他最后的温暖。
白莫什么都没再说,转身走出来木门,随后,她听见穆凉头一次用带着点哀求意味的口气,同她说话。“我从没骗过你,是不是,殿下?”
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惟一一次,他想用曾经的忠诚博取哪怕一点点的同情怜悯。
白莫没回头,只是靠着硌人的木栏,疲惫的仰着头,一字一顿的说,“我有家有国,虽说如今家没了,可我和旁的姑娘到底是不一样的。我不需要你虚假的爱、虚假的忠诚来慰籍我自己。穆凉,到底是你在骗我,还是在自欺欺人呢。”
穆凉哑然。
白莫自嘲的笑了一声,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走第一步的时候,她听见少年的声音,嗓音稚嫩却坚定:“我愿一生与你休戚与共、荣辱共担。”
走第二步的时候,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同样稚嫩且狂妄:“我不想当那种被历史的车辙碾压而过的平庸帝王,要做就要做的有所作为的千古一帝,为天下、为后世谋福祉、求变革。”
走到第三步,她听见少年朗声说,“我回来了。”
第四步,她听见自己说,“等我回来,叫我白莫吧。”
一步一步,她走得坚定且缓慢,对穆凉,她曾经不觉得那是喜欢,只觉得是不大一样。况且不管她喜欢与否,她是一朝公主,往往是不能按着自己的心思来的。
一步错,步步错。白莫一点一点的往前腾挪着脚步,疲惫的,痛苦的。
一步一步的,声音越走越平静。不知不觉的,将故人都走散了。
第4章 皑皑白雪
——————三年后。
白莫拨弄着脚边的几根杂草,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晒太阳。
皇上,也就是白柏,一早就给她来了信,说是这个日子要派人来提一批能打能抗的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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