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怎么不会不慌呢。
他先前光是知道,白柏假装姜氏篡位,然后装作趁乱逃出的模样去搬救兵,重新执掌大权。可是他没想到,白柏把庞微的事情也隐瞒的滴水不漏。天下人所看到的,不过就是白柏带兵讨伐篡位的姜氏……
冰山一角而已。
伪装姜氏篡位,将天/朝内外风云搅乱。窜动大金多方势力聚集京城,一举歼灭。借刀杀人革去了姜氏与其母家的性命。
一举剿灭的可是包括姜氏、大金在内的两大心头之患,周边趁机被吞并的小国更不必说。还有……顺手也除去了穆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还可稳固民心,这何止一箭双雕。
这可是一箭好几雕,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也不枉他精心谋划那么久。
还有白莫也参与其中。穆凉苦笑,连这么大规模的动兵都瞒过自己,让安逸日子养钝了的怎么会是白莫呢,分明是自己吧。
不知道白莫是有意还是无意,穆凉像一颗棋子一般,只是为了牵制庞微而存在,还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下棋的人。
讨伐大金的事,和宫变之事,被白柏以一种不可能的姿态,完美分割开来,所有的算计,也全都好好的隐藏住了。谁也想不到,那是那么大的一盘棋。早在征讨吐蕃,将姜氏救出之时,白柏就算计好了怎样让她作为一颗死棋派上用场,以满足一己私利。
好笑的是,他费尽心思了,傅杞却死了。傅杞和茜桃是什么关系,穆凉再清楚不过了。白柏活该如此,众叛亲离不得所爱。
穆凉觉得自己像是那种无力回天的败者,只能想着胜利者偶尔狼狈的姿态勉强过活,以解心头之恨。
真是堕落了。
不得不说,比起将庞微的事公之于众,反倒是如今这样更利于白柏获得拥护,算得上是智举了。毕竟前者虽然是给战争找了个缘由,却也不得不曝光这些所谓王公贵族在背地里做的阴暗的小动作,得不偿失的。
白柏原来那般心思缜密,只可惜平日藏得太好,装的人畜无害,让穆凉到了一败涂地的时候,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想杀的不是什么小白兔,而是饿狼。
不过,还是原来那句话,他不肯承认自己输给了白柏。非要说的话,那也是输给了他太信任白莫了。
穆凉把自己的心情整理好,再仰头去看肖程的时候,后者仍然是一副费解的模样。
穆凉把恩怨情仇敛尽,声音如常,“他们姐弟二人仍是通力合作,亲密无间啊。”
听不出丝毫讥讽意味。
说完他就转头去看营帐外的模样,大金比京城更往北,许是风硬,吹得营帐呼呼直响。
“还没来得及问,穆将军此来是?”
穆凉回过头,声音懒散,像是在说什么平淡小事似的,“天/朝容不下我了,我要往金郡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穆凉撑着椅子的扶手勉强站起来,似乎不愿意多加解释了。只是他四肢乏力,好在刚要倒下就被小安拉住胳膊站稳。
其实如果他想,他有很多种方法揭开白柏伪善的面具,宫变当日那么多人在场,他不信白柏能全杀个干净。整件事情,从姜氏篡位那套说辞起,漏洞就太多了。
只要有心去找,一定能找得到。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知情人小安。
可他不愿意那么做。就算让白柏失去民信,遭人猜忌,甚至群雄四征讨之,夺他王位取他性命又如何呢?他输给了白莫,输掉的也是白莫。
与其害他们一同颠沛甚至送命,不如就让白柏身居高位,起码保护得了白莫一世太平不是吗?白柏虽说过分,到底却也没有害了白莫分毫。
更何况,他此来只是想知道,白柏是用什么样的理由,将肖程自南方借调到北方,还让理由听起来合乎情理的。现在目的也达到了,虽说心底像是被插了一刀一样难受,却也该放下了,输的还算明明白白。
穆凉苦笑,他也知道自己一向嫉恶如仇,一向都睚眦必报,却不知道自己也能放任仇人身居高位,活得潇潇洒洒。好像活了将近三十年,才终于看明白自己。
却也要告别自己。
被一点点爱恨情仇拉扯到连自我都丢失了,不能再过那样的日子。穆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总之每一回下定决心要与白莫划清关系,都不了了之。
他好像习惯了跟白莫就这样若即若离的,爱恨交织,却永远都不能对对方放下心来。都是玲珑到极点的性子,睁眼闭眼间都是千八百道心思。
他强迫自己想起白莫给他的那些伤害,强迫自己放下。祈求这一次的划清界限,能成功。
穆凉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几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今日我来拜访的事,不必让旁人知晓。”
肖程木讷的点了点头。
穆凉被扶着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唇上带笑,“往后我不会再回来了。有些人,麻烦你多加照拂了。”
肖程郑重的,握了一下穆凉的肩膀。他们关系其实并不如何好,穆凉不是太与人交心的性子。但他们是交过命的兄弟,哪怕心思迥异,也抵不过战场之上的一回相互帮助。
穆凉一步一步,缓慢又坚定的走到了门口。然后停下,只是背对着肖程,没有回头,抽出一只手,扬高了挥了挥,“今日一别,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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